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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长安天酷热，尤其是乌云滚滚的日子里。黑云压城，登高之人未免觉得逼仄。轰雷掣电由远及近，炸响在耳边，大有山雨欲来之兆。崔媛倚栏而望，眼见风自地上起，旋起御道旁垂柳落下的青黄，不由拧紧了眉。
姚知礼在她宫中寻不见人，姗姗来迟，见其凭栏远望，目露隐忧：“母妃，起风了，咱们回去吧。”
“知礼，”崔媛没有动，只是缓缓开口，眉头一舒，语气平静的出奇，“王贵妃一走，母妃心里这口憋着的气也就顺了。你母后走得太早，我真不忍心让她等急了。”
“母妃！”
“您在说什麽啊？”
饶是知道母妃和故去母后一直姊妹情深，此刻姚知礼也从自己母亲话里察觉到了不对劲。幸而他并不迟钝，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来不及为自己悲伤，他立刻上前拉住崔媛的衣袖，神色仓惶：“母妃，您要丢下孩儿了吗？”
“王贵妃殁了，您不正好眼不见心不烦。母后她泉下有知，一定也希望您好好的活着！”
崔媛转过身来看着他，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悲悯和愧疚。
四目相接，姚知礼瞬间读懂了她的意思，忍不住哀求：“哪怕不为了儿臣和皇姐，为了母后呢？”
崔媛擡起手，替这个高出自己半头的儿子整了整衣襟，温声细语道：“傻孩子，若不是为了你母后，我又怎麽可能撑到今天？”
“看到王贞比我先咽气，心愿已遂。至于剩下的，就拜托你替母妃见证了。不要与你皇姐争，你要爱她、敬她，把她看做除母妃以外最亲的亲人。”
“母妃……”
雨水还未落下，姚知礼就先湿了眼眶：“儿臣会的，只是求您、求您别这样说。”
“好孩子，别哭，真到那一天再哭也不迟。”崔媛牵起他的手，和蔼地笑了，“母妃累了，趁着雨还没有下，我们回去吧。”
姚知礼低下头，用另一只手轻拭热泪，点头应道：“是……”
第169章 惊惧（一）
滂沱大雨从云上倾泻, 模糊了远山青树。哗哗啦啦，砸得尘土跟着哆嗦。偶有耀眼的电光倏然划过阴沉的天幕，照亮灰暗的大地和阑珊的翠意。随后是震耳欲聋的霹雳，一声响过一声, 听得人心里发怵。
“呀！快把门窗都给关上, 小心雨飘进来了！”
“好, 这就来。”
精舍外间, 王贞的两个贴身婢女忽见骤雨疾风, 忙停下手上用来打发时间的活计，去关门闭窗。
天地间，灰茫茫的水雾遮蔽了视线。浓重的乌云铺天盖地压来, 低低地笼罩在山林上空。暴雨如注，看上去不像一时半会就能停的。檐下雨线连绵, 在排水的地渠里彙成了小股急流, 冒着泡涌向低处。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哪怕此刻正值午时。精舍里间, 王贞跪坐在香案前的蒲团上。油灯散发出青荧的光线，打在她素洁的脸上, 显得其面容与唇色愈发的冷淡。
王贞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薄唇开合无声, 谁也不知道她在说什麽。只是她面前的香炉中那如丝如缕的烟雾, 并没有如案上供奉的线香形迹一般袅袅直上, 才让人察觉到她的嘴一直在动。
门窗皆闭, 沁人心脾的香气逸散不开，很快就填满了整个屋子。外边的婢女打起了哈欠, 以为是夏日午后的正常犯困。加之今日天气不好、光线昏沉，两人没有多想, 倚在苇席上小憩，不多时便擡不起自己愈发沉重眼皮了。
一早潜伏在屋内的姚知微服过药丸，自然不会受这幻生香的影响。她从暗处走出，裙钗装束，一如故去的雍容的国母。眉心的凤凰已被她自己愈发精湛的易容手段遮掩，看不出一点痕迹。修眉涂脂，仿一仿画中人皓齿朱颜，仗着先天的相貌优势，很容易让王贞这种状态下误认。
半梦半醒间，王贞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紧接着，一阵淡薄的清香拂过，她晕晕乎乎的脑袋开始清醒。一只突如其来的手勾起了她的下颌，迫使她刚睁开的眼睛对上那似曾相识的面孔。
“你是什麽人？”
“怎敢在此放……”
“陈瑛！”
被人钳制住的感觉十分不安，没缓过来的王贞恼怒地开口警告。然而，在看清楚面前那个女人的脸后，她当即瞠目结舌。
解药要提前服下才行，等中了幻生香再吹了那一口气，药力就不足以使人恢複神志和力气。所以，王贞脱口就是软绵绵的话语，根本就无甚威慑力。更何况，就算她没有中计，在姚知微面前不过一半老徐娘。外面的人都在呼呼大睡，不会有人听见，她哪里有反抗的余地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