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个讯号,让吴王和晋王都开始惴惴不安。
本来王贞去世时,是姚知诲喜,姚知载忧。但等到圣旨一下,王贵妃追封成王皇后,两人的心情便截然相反了。
历丧母之痛的姚知载,看见了父皇对母后的“用情至深”,悲伤之余,欣喜自己也算成了半个嫡子。原本幸灾乐祸的姚知诲,还没因便宜弟弟那受宠的母妃去世而松口气,就眼睁睁地看着晋王刚死的生母被追封为后。
礼法如山,嫡比长尊。
同庶长子比起来,似乎嫡子再年幼也是高贵的。所以在姚知诲看来,晋王丧母,未尝不算是一种因祸得福。联想到自己出身卑微、不受天子青睐,只因中宫空虚,占一个“长”字才得以在京中立足,他不得不感到害怕。
薨逝的生母被追封为皇后,姚知载是悲喜交加。他所悲自然源于母子亲情,但得到母妃被追封的消息后,那悲里也滋生出了不甘和遗憾。喜,则是喜自己那即将板上钉钉的“嫡子”身份。
王贞的皇后身份虽然是死后哀荣,但也足以说明天子对她独一份的感情。姚知载因此沾沾自喜,只要孝期一过,他便能着手联系母后生前疏通的关系,指使一些站队自己的臣子上书,尝试催促父皇早立太子。毕竟故人接二连三的离去,姚元睿之前不肯立储的心也应该开始动摇了。
只是淑妃没有追封为皇后,为何姚元睿还要非她所出的皇子替她守灵呢?
嫔妃去世,非其亲生子嗣者,往往只需要亲自或是派人吊唁一番。只有国母崩殂,才配让非其所出的皇嗣守灵。而今淑妃之死,不仅让他们三个“外人”披麻戴孝,连外放的那九位皇子都受诏回来服了几日丧。
虽然这是因为挨近年节,按例也该轮到他们回来述职。但也有可能是姚元睿连失一兄二妇,心态发生了变化。没準,他真的想择子而立,好放手安享晚年了。
姚知诲和姚知载都这麽想,宋王却在一旁打着瞌睡。守灵的四位皇子里,也就只有姚知礼这个亲生儿子的悲伤不是作僞。
齐王姚知礼安静地跪在蒲团上,双目无神。那眼球上密布的血丝和下眼睑处明显的乌青,充分说明了他为人子的孝心。崔媛去世后,他迅速消瘦下去,脸上肉几乎在半个月内掉光了。过分的瘦削,导致其原有的几分温雅都失了,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沉郁。
说起来,淑妃去世的至今,姚元睿从未踏足过灵堂。林澈倒是按照计划,在给崔媛哭灵的时候昏倒过去,成功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估计用不了多久,因王贵妃去世而形容憔悴的天子,就会重新振作起来。
长安城因接连的国丧而死气沉沉,远在千里之外的剑南锦官却一片祥和。
剑南道今年是大丰年,所获稻粟,不仅填满了各州新建的粮仓,而且换下了经年攒存的陈粒。且这三年来,姚知微牵头蜀中望族发掘的矿藏,也探到了所産丰富之地。代王留给她的庞大的资源,也在年前给她彻底吞下了。
所以,姚知微这一年里,有失去的悲伤,亦有获得的喜悦。生死离别她早已看淡,不辜负死者生前所盼,才是活着的人应该做的。旧账还未翻过,但每岁每日,都是新的开始。
……
“殿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寒暄就免了,原公子请坐。”
“谢殿下。”原济欠身落坐,接过王府婢女奉上来的热茶。
姚知微凝眸望着他:“恭喜,返回的时机已经到了,你打算什麽时候动身?”
王府仆役早已退避,敞亮的花厅里除了两人,只偶尔路过一缕携有暗香的风。风吹面不寒,化在茶盏氤氲的雾气里。原济低眉,轻啜一口雪白瓷盏中嫩绿明亮的汤水,答非所问:“烹去梅上雪,来煎玉露茶。殿下晓得以妙趣对雅兴,我却连自己是谁的种都不知道。”
“那个家……”
他搁下手上清茶似有万钧重的清茶,自嘲道:“在下真是一点也不想回。”
姚知微亦抿了一口雪瀹的青茗,温热的茶水入喉,甘醇鲜爽的滋味尚停留在舌尖。茶盏上缓缓升起的淡淡的一缕雾,含着清香浮于眼前,萦在鼻尖。
“那是他们的错误,不是你的错误。你应该责怪他们,而不是委屈自己。”
她的平静让原济心生敬佩,然而每个人的不幸都是独特的。家娼所诞,父子尽欢,男人有时实在肮髒到了难以理解、疯狂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他根本不清自己到底是谁的儿子,疯掉的母亲也在容颜尽毁后被他们活活饿死。
越是高门大户的人家,围墙里的阴暗便愈深沉。看不见光的日子那些里,他简直活得不如畜牲。好在丧尽天良的人,也会有报应。天谴虽然来得晚了些,但总比不来要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