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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默低下头,认真回忆道:“两道一圣康节度,这并不夸张。”
康靖忠做节度使时也不见得有多称职,可在旧五望的帮助下,名声当然能叫得响亮。而且他靖边多年,的确抵挡不少外族的侵犯。至少于国、于边境之民而言,不能说康靖忠没有功劳。
且大虞朝廷待两道百姓苛刻,旧五望不过是一个缩影。将心比心,北边的人自然不会向着姚家天子。现在有人愿意扯旗造反,这可是重新分配利益的机会。百年一遇的良机降临,两道之民,谁愿意被继续压迫和剥削?
反,当然是要反!
历朝历代都是法不责衆,只除首恶。无论胜败,康靖忠都是率先出头的那个人。旧五望躲在他后面观望局势,损失终究有限。且姚虞立国之初无法清算他们,百年之后的今天,依然不能对他们斩草除根。否则不仅天下会大乱,而且朝廷必定元气大伤。
“两道一圣康节度?”姚知微重複了一遍,沉声道,“这倒是个新鲜说法,不过也差不离。康靖忠昨日已发兵二十万直逼东京,估计洛阳失陷,也就在这几天了。”
“宫里传来消息,姚元睿虽然不愿相信康靖忠谋反的事实,但终究还是下了决心。”
“晋王拟册东宫,礼部正在挑日子。宋王贬为临江王,谪往岳州。吴王之死也被扣在了康靖忠头上,他派至长安的副使和女儿,在常昂等人强烈要求下,被判处弃市。”
姚知微平静地陈述道:“没想到,吴王死得如此仓促。果然,还是性命更重要一些。韩信若不受胯下之辱,拔剑击汉,恐怕也没有后来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的机会。”
“康靖忠的女儿好无辜,”姚思嘉咂了咂嘴,“摊上这样一个冷血的爹,明明她什麽都没做……”
殷姒闻言,捂住隐隐作痛胸口,企图抵御那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无力感。
“身不由己罢了……”她轻叹一声,是在感慨康鸣,亦是哀悼自己的曾经。
“这样一来,康靖忠就是原本不反,现在也得反。”诸葛默倒是无动于衷,只望着姚知微道,“等洛阳一陷,陛下就会西狩。恭喜殿下,终于等到了所求的机会。”
姚知微语气不变,一双眼睛却是晦暗不明:“是啊,他终于要落到我手里了。”
第179章 硝烟(三)
《虞书|恭帝本纪》载:泰和四十四年三月初六, 寇至东京。初九,洛阳城陷。文武俱惊,帝亦惶然。遂从臣下议,以晋王为皇储, 率百官留守西京;己则携婕妤兰氏, 由代王、陶定相陪, 驾幸蜀中。
三月里的倒春寒, 来得气势汹汹。霏霏淫雨浇透了山路, 险些滑了御马的蹄。冥冥薄雾遮蔽了峰岭,让探路的骑兵都失去了方向。阴云如墨,罩住了群山;细雨如丝, 涤不尽玄甲。
康靖忠起事不过半月,却连下七州甚至占据东京, 如此神速令举国上下人心惶惶。听说他下一步要绕过河洛直取长安, 姚元睿当时就慌了神。等有人回禀,在华州看见河东军的帅旗时, 他便火速动身入蜀。
长安随时可能沦陷,康靖忠深知兵贵神速, 因此圣驾在路上绝不能耽搁。害怕有追兵,姚元睿下旨抄近路去锦官, 故护送他的龙武军并未走官道。只是近路多为一些商旅所行的小道, 崎岖不平, 车马行进甚是艰难。荒郊野岭, 更是连一户人家也瞧不到。
“一些行脚商为逃避赋税,才肯犯险走的小路近道, 陛下居然也肯踏足,真是有失体统……”
“害怕是应该的, 谁能想到康靖忠这厮打起仗来这麽猛?”
“就是!”
被派出来寻柴的几个龙武军走远后,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
“对陛下来说,保住命且不被俘虏才是最重要的。别看康靖忠现在虽声势浩大,但他是反贼,师出无名。而且朝廷没了河东、河北,坐拥八道,兵多将广,早晚能平叛。”
“是这个理。”有人点头附和。
“可是陛下抛弃长安城中的百姓和官员匆匆西狩,这样做是不是太长叛军威风了?”质疑的声音出现。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懂什麽?”
“赶紧砍一捆回去吧,这儿阴森森的,怪骇人的。”
“是……”
丢下臣民自己逃命,对一位皇帝来说未免有损形象,姚元睿心里明白,但还是选择那样做了。人一老,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就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愈发清晰,所以姚元睿开始害怕。
更何况,比起令其恐惧的死亡来,姚元睿情愿受些折腾。在现世里茍延残喘,总比面对未知要好。他这一辈子做了太多坏事,九泉之下见了故人,指不定要被如何对待,哪能不心慌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