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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当年太子没被废,估计也不会有现在这种事发生。”
“自打大虞立国起,哪里出过这种乱子!”
“人一老就糊涂,泰和三十一年后,陛下的所作所为跟从前可是相去甚远。我看,还是早些让位的好。”
“就你话多?”
“祸从口出,小心自个儿的脑袋!”
“反正都别在裤腰上,又不是自己做主……”
衆人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边说便看向坐在一旁的天潢贵胄。姚思齐浑然不在意,吃完了那半张硌牙的胡饼,拍了拍掉在衣服的渣,仰起头饮了两口水袋里的水,而后擦了擦嘴,一句话也没说。
倒是陶定从姚元睿那儿出来后径直走了过来,对坐在枯木上的姚思齐做出邀请的姿态:“殿下,臣有要事相商,烦请移步。”
……
奏报如雪花,一片接一片,飞向姚知微的案头。殷姒自作主张关了窗,回头望向在书桌上撑着脑袋睡着了的姚知微。她手边饮了墨的笔尖已经凝固,风旋过去的几片晶莹的雪花也没入砚台。束起的发原本一丝不茍,挨着手的鬓角却无意中被揉乱。
外面的局势瞬息万变,姚知微已经两天没怎麽合眼了。她需要慎终如始,小心翼翼地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无论是迎接即将入蜀的天子,还是部署不久后平叛的兵力,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殷姒取了披风走近,俯下身,轻轻地将衣物盖在姚知微身上。一向觉浅的姚知微这次没有动,看来是累及了。殷姒屏住呼吸,一点点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生怕惊扰了她的安眠。目光不经意地一瞥,瞧见了镇纸下展开的信。
“晋王谋自立,迎驾从速,挟帝以令四方。”
第180章 硝烟(四)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殷姒艰难地移开眼, 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呜咽。
太子姚知载自立为帝的那一日,正是她被一条白绫赐死的那一天。叛军势如火,长安舞清平。护送天子奔逃的龙武军哗变,指月对誓的姚元睿和姚知载一样背弃了她。他们不愧是父子, 行胜于言, 最爱的永远都是自己。
有人曾将她比作史书上的那群红颜祸水, 女人是否有那麽大的本事暂且不论, 妺喜祸夏、妲己乱商、褒姒倾周、西施亡吴……她们的丈夫, 好歹是真心相待,宁愿失了江山,也不辜负美人。而姚元睿和姚知载, 则是花言巧语,最为惜身。虽然为她色飞, 可一旦遭遇重要的抉择, 总是先舍弃她。
权力重于海誓山盟的结发妻子,性命高于巧取豪夺的子媳美妾。姚虞皇室不仅轻视名声, 道德观念也甚为淡泊。嗜色如姚元睿,在自己宠爱了半生的王贵妃死后, 转眼看上了自己的儿媳。本该无地自容的晋王却毫不在意,察言观色后主动奉上了娇妻。
他们靠着强权和暴力将她一步一步推上断头台, 先是精神, 再是□□……
要不是姚知微, 她保不住的又何止尸身?
“阿姒。”
睡醒后的嗓音有些干涩, 但莫名地动人。姚知微坐起身,披风滑落椅上。她抿了抿发白的唇, 惺忪的眼直直地盯着殷姒单薄的身影:“你……怎麽哭了?”
殷姒没有躲避她的目光,红着眼睛道:“没有, 我只是替殿下开心。”
“一旦陛下入了蜀,平叛的重任自然就会落在您肩上。仓促而立的太子所能调动的兵马,只有东宫十率和西京十二卫。各地节度辖地都有外放的皇子,值此将乱之世,他们难保没有异心。”
“而殿下坐拥的剑南,已非昔日之土。自您改制以来,蜀中百姓安居,蜀军兵强马壮,锦官商贾如云,此景乃前所未有的盛况。如今剑南的人心和军心,都向着殿下而非朝廷。”
“更不要说宣帝、陈氏还有国师,他们为您所做的铺垫……”
姚知微起身,迈着发麻地腿缓缓走至殷姒面前,低头道:“如你所言,这是好事,为什麽要哭呢?”
别的地方姚知微不敢保证,但陇右、岭南两道的节度使一定会支持她。外祖和伯父力所能及之地,四舍五入也是她的势力範围。且姚元睿虽然出逃,仍旧是姚虞天子。拿到他带着的传国玉玺,就能发号施令,成为讨逆的天下兵马大元帅。那些观望的地方兵马胆敢不从,正好派人取而代之。不过衆矢之的,应该没有人愿意去做。毕竟姚虞只是乱了,不是完了。
殷姒小声解释道:“我只是有些纠结。伯父和堂兄押宝晋王,是货真价实的晋王党。而殿下欲取天下,晋王注定止步于储君之位。以后您清除异己,他们……殷家百年之经营,是否要毁于一旦?”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