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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殷姒故作讶然,“那他是殿下的人还是……李氏的人?”
“君主之下,皆为臣子。李惟不仅是我师兄,更是李氏族人。不过,他应该会选择我。”姚知微松开殷姒的发丝,擡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他比较信神,尤其是无法解释的东西。”
殷姒忍不住弯了弯眼:“殿下自己也说了,鬼神之说在民间蔚然成风,已是习俗。平民百姓中少有人读过书,遇到解释不清的异象自然会往那方面想。姚虞崇道,国师执掌国教,自己不信如何让别人跟着信?”
“而且殿下有没有想过……”
“万一鬼神……”她顿了一下,收敛笑意,“真的存在呢?”
“那鬼神也有自己的规矩,不然人间岂不乱套?”姚知微本人也算是朝元阁中弟子,但她一向不热衷于鬼神之道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倒是紫薇术数、天象水文这些学问,尚有实用,更能激发她的兴趣。
“……”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太大,殷姒险些忘了。她能重生,是因为姚知微。模糊不清的记忆里,那些神祇谈论的,好像就是她面前的蜀王本人。大虞未来的女帝,难道不算紫微大帝转世吗?
据说一些神仙,似乎是没有固定性别的。
姚知微不信便不信吧,她在人间走一遭或许只是历劫。别人辗转蹉跎的一生,在真正的“她”那里应该只是流光一瞬,是根本不值得关注的事物。高高在上的神明,或许并不需要衆生的供奉,毕竟祂们不属于此间。不然当初她曾经信奉的神佛,为何没有对她施以援手呢?
“时候不早了,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姚知微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良宵苦短,睡吧,阿姒,我看着你睡。再说下去,天都要亮了。”
天都要亮了能怪谁?
殷姒顺势滚进了姚知微的怀里,贴着她的胸膛。姚知微弓马娴熟,锤炼过的身躯并不柔弱。她身体的曲线或许缺乏女性该有的那种丰满,但结实可靠。有力的臂弯,亦可比婴儿的摇篮,能够令她安眠。
一夜无话,只有均匀而轻柔的呼吸声如情人耳畔的呢喃细语,在静谧的黑暗中缱绻蔓延。
朝阳破晓,东方天明。
殷姒醒来时,身边已人去枕空。
泰和四十四年夏,六月十二,蜀王奉天子之命,出川平叛。帝亲临,率王及衆将祭祀天地神祇,以求顺吉。三军陈而待令,官吏俯首静听。
姚元睿扶起甲胄在身,单膝及地的姚知微,看向她的目光意味深长:“盗覆两京,社稷不宁,朕无颜以对天下。幸得蜀王忠孝,不顾生死,肯为家国奔袭千里。”
“刀剑无眼,康贼兇残。蜀王此行切莫大意,保重身体,朕期待你凯旋。”
想她死?
姚知微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一派肃然:“多谢陛下信任,允臣担此重任,使臣得以傲立于须眉之前。臣入蜀十四年来,未尝敢望当初临行时的圣训,夙兴夜寐,宁剑南之烽火,兴荒废之百业。此固臣与群僚效力所成,亦赖陛下并朝廷之佑。”
“今国家罹难,民于水火,臣等既受天恩,千里奔袭,生死何顾?”
“惟愿以战止战,还大虞一个安康盛世。”
“……”
姚元睿入蜀至今,已快满三个月了。他虽然被囚在山庄,但姚知微也没做绝,外面的战况都遣姚思齐来告知。故而,他不仅知道康靖忠“西征”屡战屡胜,而且明白长安城的境况不容乐观。只是姚知微夺权以后,不肯亲自出川。
失权比起亡国来说,是小事。只要天下能继续姓姚,比什麽都重要。所以姚元睿一开始就很配合姚知微,这其中虽然有身不由己的原因,但是也有期盼。毕竟自己的儿子都是些什麽货色,他也清楚。
拘在身边的都不大成器,放在外面的又关系疏远,指望不上。齐王或许能独当一面,可他对这至尊的位置从未展露过半点兴趣。且淑妃与废后关系甚笃,连带着姚知礼都把姚知微当亲姐姐看。二人反目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大敌当前,还是平叛最为重要。姚元睿清楚自身的处境,也分得清轻重缓急。他这辈子最在乎的只有自己,看不得自己曾经辛苦堆砌的英名毁于一旦。倘若社稷有失,他怕是连立庙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在不情愿,也不可在衆人面前拂了姚知微的面子。
更何况,这些人敬的是他这位天子吗?
姚元睿转过身来,望着台下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混浊的眸子愈发深沉。
“大权在握的滋味如何?”他顿了片刻,压低了声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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