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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之下,终归有憾。儿臣以为,还不够。”姚知微低头,做出十足的谦卑姿态。
“你倒是坦然……”姚元睿的目光落在那片黑压压的云海里,逐渐变得恍惚,“曾几何时,朕站在皇兄身侧时,也如你一般不甘。”
“明明都是父皇的儿子,待遇却有如云泥。”
姚知微擡起头,亦转身面向高台下整装待发的蜀军,将士们手中武器的寒光点燃了她的双眸:“子以母贵,母以子贵,总有二者兼得者,占尽先机,这就是命。”
“陛下自以为改变了命运,孰不知被改变的命运本身,也是命运的一部分。”
“只有我,”她将右手握成拳,缓缓高举起,“不一样。”
高台下,剑南官吏并在场将士呼声骤起,有排山倒海之势。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189章 山河(一)
天下虽安, 忘战必危。
康靖忠起兵至今,已三月有余。其麾下曾在北方疆场上与异族拼杀过的叛军,收拾起朝廷的正义之师来,根本不费什麽力。所到之处, 势如破竹。毕竟姚虞承平日久, 不在边境的州、县武备废驰, 故而朝廷大多节度使手中的兵不多也不强。
只是王师有源源不断的兵力作为补充, 康靖忠所据的只有河北、河东两道以及关内、河南部分地区。他辖内的青壮十分之七已经充军, 在所占之地不孚衆望,又施暴行,导致民变叠起。所以叛军势虽盛, 也只能裹足不前,暂无挥师南下的余力。
康啸拖着疲惫的躯体回到营中, 帐外的士兵面色一肃:“殿下。”
“嗯……”他掀帘入内, 径直走向矮榻,利落地将盔甲卸下, 往床上一倒。
康荣后脚跟了进来,他招呼士兵替自己卸过甲后, 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康啸榻边矮几上:“殿下,长安城中已出现人食人之事。末将想, 要不了几天, 这城就要破了。”
“真是没想到, 姚知载那个草包, 居然能撑这麽久!”
“等城破了,老子一定要好好折磨他。”
康荣说罢, 就哈哈大笑起来,仿佛长安已经打下来了。本来想闭目养神的康啸被他一扰, 眉头紧蹙。他翻了个身,指向康荣脚下,那一堆刚被其嫌硌屁股所以推下来的乱糟糟的文书。
“看过了吗?”
康荣脸上的笑一僵:“什麽?”
“昨天夜里的急报,剑南军的。”
“啊?”康啸慌忙挪开屁股,艰难地蹲了下去,撅着腚在一堆散乱的信纸中寻找,“这……昨晚……末将……”
“军中习气就是你们这些人给带坏的。”康啸并不想同他多说,偏过头,继续假寐。
古来征战,胜者都会劫掠曾为败方所统治地区的百姓,以激励麾下浴血奋战的将士。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能以最小的代价去最大程度的犒赏士兵、稳定军心。当然,对惨遭蹂|躏的一方来说,这是灾难。
不过,就连大虞英明神武的太宗皇帝,曾经也难以禁止这种暴行。只是后来,在国库充盈时,他会以赏代掳,保证将士的忠诚和勇敢能换来财富的同时,不会对朝廷的威望和即将成为本国子民者的生活造成太过恶劣的影响。但康靖忠显然没有这种善心,旧五望也指着瓜分所占领之地官府的金银,普通士兵只有靠抢了。
康啸虽于心不忍,却也只能纵容。不然军队哗变,他首当其沖。而且军中将领多年长于他,更与康家沾亲带故,凭他的资历难以约束。若是他擡出如今“皇长子”的身份,又未免太过,容易伤了人心。所以军中人的所作所为,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掳百姓妻女充作军妓,捆老弱之民练习胆气……
人性本恶,没有下限,康啸只能严以律己,禁止亲兵参与这种残酷的“娱乐”中。
淫多伤身,康荣翻找片刻,就栽坐于地:“殿下,末将没有寻到。”
“……”
“那我说给你听。”康啸坐了起来,睁开眼,目光如刀,吓得康荣一震。
“蜀王誓师,廿日动身,近探得人已至梁州,约领有甲兵五万。”
“五万……”康荣闻言,原本悬着的心当即放下了,“除却辎重后勤,能打的也就三万。三万,如何对我十万?”
“殿下莫要杞人忧天,险些吓臣一跳。”
康啸望着大腹便便的康荣,似笑非笑:“我看你坐得还挺稳当的。”
康荣摸了摸后脑勺,支支吾吾道:“殿下,臣……臣……”
“好了,你的私事我不会过问,自己注意身体,别误了要事。长安就交给你了,我明日动身前往山南,抵御蜀军。先退下吧,让我小憩片刻。”康啸摆摆手,拉上了毯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