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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幸蜀王是个女人,恰好太子妃也是个女人,所以身怀六甲的彭沅亲自来了。
饶是姚知微再不喜欢姚知载,也不会轻易厌恶他的女人。毕竟她从始至终,最恨的只有姚元睿。王贞和那些害过她母亲、兄长的人,充其量只是帮兇。她会惩罚他们,不假借天道之手,但心中会有个合适的尺度。
淩云搬来椅子,姚知微扶着她慢慢坐下:“听说怀孕的人不能久站,太子妃妊娠辛苦,还请将就一下。思嘉,过来见过千岁。”
一直站在姚知微侧后方的姚思嘉闻言上前,掀衣便拜:“广宜参见太子妃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姑侄二人都是出门在外,大都穿胡服。姚知微是习惯了,姚思嘉则是因为行军时裙钗不便。若在府中,她一贯都是红装的。此刻两人一紫一绯,剪裁合度的圆领袍熨帖着她们颀长的身躯,配上那容貌气度,显得玉树临风。姚虞皇室的“俊美”二字,再次于彭沅眼前得到证实。
她知道姚知微和姚知载之间的矛盾从何而来,也知道国家大事容不得自己插手。然而,看见君子端方的姚知微立于自己面前,气度高华、举止沉稳,不由一时愣了。原来女人指点起江山来,也能有如此魄力……
彭沅的目光在姚知微和姚思嘉身上流连片刻,等回过神来,想起殷姒,牙齿不由有些发酸。
细细想来,她和姚知微也没见过几面。姚知载长相不算差,但人品不见得有眼前这位好。听说好女色的蜀王得了殷姒以后,可再没有流连花丛。比起能力、容貌甚至身高来,分明是蜀王殿下更甚一筹。姚知微若是个男儿,恐怕她早就心动了。嫁给这样的人中龙凤,哪怕不能做太子妃,也是极好的。
可惜,姚知微是个女人。
她略感失望,看了一眼姚思嘉,止住泪水,柔声道:郡主请起。”
而后眼睛却很诚实,不待姚思嘉谢恩,就转向立在她面前的姚知微:“长安危在旦夕,太子生死难料。臣妾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大虞的储君也不该英年早逝。殿下而今是国朝柱石,臣妾请殿下当为天下计、为百姓计、为小女子计,速速发兵北上,解西京之困!”
“这……”姚知微未料道她如此直白,只婉言道,“千岁容禀。”
“曩者,彭盂失律丧师,致使山南以北尽遭贼祸。臣现在虽收複三县,也只趁其不备而已。如今康贼吃亏,比有所防。北上,恐怕没有前几日那样容易。”
“再者,康贼势大,尤在两京附近。他匆匆称帝,想来和朝廷画地而治,心思暂时并不在南方,故而叛军重心在北。今早暗探来报,康靖忠在两京外共驻叛军十四万。其中,长安外有八万。”
“臣手中现在还有以五万人马,不是不可北上。可我军以少对多、敌军以逸待劳……”姚知微顿了顿,并没有把话说死,“臣想,这麽简单的道理,太子妃殿下一定明白。”
“正是为家国天下计,此事……”
姚知微略带歉意地开口:“非是臣不愿为,实是臣不可为。”
“还请太子妃殿下莫要让臣为难。”
说着,她拱手一揖,动作若行云流水,让人看了心情舒畅。姚思嘉见状大为不解,淩云也抿了抿唇。只有彭沅自知理亏,听姚知微稍言大义,就有些擡不起头来。好在她并非真为了姚知载而来,救出牢里的叔父才是要紧。毕竟其父亦在长安,族中需要有能担事的人。
“是我失言……”彭沅低头,擦了擦眼泪,而后擡眸,欲言又止。
姚知微会意,主动出声:“殿下还有什麽想说的?”
“臣妾的叔父罚也罚了,能不能将他放了?”彭沅小心翼翼地开口,“他也是一片忠心,只是年纪大了,难免糊涂,这才导致大败……更何况叛军兇猛,据臣妾所知,其余道派来的援军在河南境内也不得寸进。”
“殿下而今代天子征伐,总领军政,可否法外开恩,将他开释?”
彭盂身份特殊,轻易除不得。更何况她挨的八十杖是姚思嘉亲自监刑,看着自己人着实打的。他年纪大了,又遭杖刑,下半辈子八成走路都困难,活着也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放了他不难,只是这悠悠衆口……
“姑姑……”姚思嘉也望向她。
姚知微看见,她那酷似自己的一双眼睛里,有光在闪烁。
生命不该是冰冷的数字,只是有的人太过冷漠。
那覆灭的三万将士,应是谁家的父亲、丈夫、儿子?
他们的牺牲值得铭记,窝囊的统帅死不足惜。
可衆生也并不平等,无论是面对生还是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