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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大人稍安勿躁, ”何珣吃了一口热茶,慢悠悠地开口, “如何行军,殿下自有分寸。难道这几次漂亮的胜仗, 还不足以消除你的疑虑吗?”
吕成遵起身, 拱手道:“不敢, 臣自然相信殿下能运筹帷幄, 只是国土沦陷处亦有姚虞之民。康靖忠此人不仁,自称帝以来, 屡兴宫阙,百姓亡于徭役者多也。臣心系之, 故有所请。”
“洛阳四面环山,又临黄河,有关城之险,易守难攻。我军所占的伊阙虽然能做突破口,但康靖忠不至于蠢到不设防的地步。他定有重兵驻于扎此,以逸待劳,贸然从此处出兵,无异于羊入虎口。”易飞冷静地分析道。
姚知微负手站在河洛地图前,不发一语。
黄河是文明发轫之地,洛水更是这条母亲河的重要支流。洛阳为王者之里,古今兴亡多少事,源头尽皆在此。康靖忠见宫阙雄伟而生称帝之心,未尝不取此中意。所以这等兵家必争之地,哪那麽容易攻取?
康靖忠有内应,发兵又迅速,这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洛阳。她千里行军至此,声势浩大难掩,出其不意是万万不可能做到的。更何况,此处敌军倍于己方,是真真正正的河北、河东两道主力,绝非之前遇上的那些蕃军。
“吕节帅有怜悯黎民之心,本王理解。但想要收複洛阳,绝非易事。”姚知微转过身来,仍然负着手。
她软甲罩体,护腕映霜,一身紫袍被那层寒光紧紧地压下,任其步伐摆动,也丝毫不乱。
“越是向北、向东,就越接近康靖忠辖土。如此一来,他调兵遣将、运输粮草,要比我们方便得多。所以,为保存我军实力,轻易不可与之交战。故,本王的意思是,等。”
吕成遵蹙眉:“等?”
姚知微颔首:“等。”
“等多久?”
“等到洛水涨起,可以淹城为止。”
“什麽?”吕成遵瞠目结舌,“咱们北上的官兵也有数十万,这麽多张嘴,粮草消耗可不是小数。等到洛水涨起,山那般高的粮食也得被吃空!”
何珣也有些讶异:“殿下,等到五六月里,是不是太久了些?”
“粮草的确是个大问题。”张庸叹了一声,道。
姚知微望向吕成遵,星目舒展,丹唇轻啓:“南方富庶,岁有盈余,吕节帅每年的功绩户部薄上都有记录呢。朝野皆知的事,大人可不要谦虚。”
吕成遵闻言,身形一滞。
“湖广熟,天下足。山南府库如是,我想淮南亦然。”姚知微面带微笑,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平易近人。
近些年来南方风调雨顺,府库按理来说应该是满仓。吕成遵又是爱冒功的人,上折子时一定会夸张些。而且朝廷上下他都有打点,连年天子对他都赏赐颇丰。而今扯起旧账,不管他挪了官仓中多少亏空,都少不得要出血。正如山南彭家一样,就算吃进去十分也得吐出来七分。
打仗从来都是一件既奢侈又重要的事,战时调度一切从权。天子委了蜀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各道节度使便矮了她一头。毕竟中央权威仍在,对其余道控制的力度也比康靖忠所辖的河东、河北两道要大。他们这些臣子,目前并没有抗衡朝廷的名义和能力。而且诸将中九成皆为纯粹汉人,对君臣纲常很是看重。
反?
靠他吕成遵,名不正言不顺的,恐怕没有人会支持。
何珣顿了片刻,沉吟道:“我军粮草筹措,要比叛军来得容易。毕竟朝廷地广物博,往昔河北、河东两道耗用的粟米大半也靠南方输送。淮南、江南这两年的确丰稔,仓盈廪满,正可以为讨逆出力。又兼河道疏浚,行舟便利,往来可省不少人力。”
姚知微颔首,将目光从吕成遵身上移开:“方才大人停顿,可是还有什麽顾虑?”
“殿下明鑒,臣非为粮草而忧。”顶着姚知微明亮的视线,何珣坐直了身子,认真道,“只是兵马久驻于此,一则朝野恐生不耐,二来影响我军士气。且水淹洛阳,这法子实在有些……”
水火无情,战争也同样残酷。
“把我军伤亡降到最小,才是要紧的事。那些失陷之土上的百姓,委身事贼,对朝廷也称不上忠。”方才硬生生吃了一个哑巴亏的吕成遵,趁此机会一抒心中憋屈。
“康靖忠营建宫阙、修葺城墙,可不会使唤他自己的兵去。且那老贼称帝后,洛阳城中惨遭屠戮的几乎都是势要子弟,平民倒无性命之忧。”
“他们被罚作苦役时老老实实,反竖高墙,阻我王师脚步。这些墙头草,不被水淹了也不可惜。”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