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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麟德殿。
封赏宣读完毕,万春荣收起长长的圣旨,御座下的功臣齐齐称谢。在空置的御座旁设座的姚知微坦然受之,替缺席的天子言语勉励了一番衆臣后,方下令开宴。
灯火通明的麟德殿内,钟鼓齐鸣,丝竹并奏,气势恢宏的破阵乐响彻大殿。席间歌舞不辍,案上摆满珍馐。剔透的夜光杯里,葡萄美酒散发出阵阵芳香。这是姚知微为了庆功宴,特意提前命礼部采买的。
三王之乱后,与宴的群臣中少了好些熟悉的面孔。不过归来的将校中,倒有一半都是蜀王的剑南旧部。他们念着军营里姚知微定下的规矩,都很拘束,哪怕馋酒也不敢贪杯。
姚思齐敏锐地察觉了这一点,一手提壶一手拿杯,起身道:“姑姑,侄儿领兵在外时突闻京中生变,是心急如焚。好在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如今内忧尽解,王师凯旋,侄儿由衷替朝廷和您感到高兴。”
“不知今夕酒水足否?”
“侄儿想和这些一起沖锋陷阵过的将军们一醉方休!”
姚知微明白他的心思,当即颔首,对衆麾下道:“卿等为国家征战沙场,不辞辛劳,今日凯旋,理应大醉。酒食齐备,进行即可,不必忧虑。”
有姚知微这句话,蜀中衆将才敢敞开了吃喝。姚思齐见目的达成,也未坐下,反而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遥遥朝她举盏:“姑姑,侄儿敬您。”
“伤筋动骨一百天,姑姑怕是得暂时戒酒。”坐在他对面的姚思嘉转了一下手中的杯子,在有眼色的婢女帮她斟满后,方坐直了身子,正色道:“这杯我来替姑姑喝。”
“……”邻席的诸葛默静静地望着她。
姚思齐一愣:“我险些忘了,那堂姐……”
“不碍事,”上首的姚知微打断他,接过在万春荣递来的那杯佳酿,对衆臣淡淡一笑笑,“只是本王的伤还未好全,要遵医嘱,仅同诸位饮此一盏。”
“汝等皆社稷良臣,今后要继续为朝廷尽忠竭力。”
“本王在此以薄酒一杯,替陛下、替百姓,先行谢过。”说着,姚知微起身,郑重其事道,“诸君,请!”
见姚知微把盏起身,百官亦纷纷离席,举杯,异口同声道:“大虞万年!”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姚知微缓缓坐下,吩咐传歌舞。高昂的破阵曲换成了悠扬的雅乐,教坊司的舞女讴者伴着洋洋洒洒的丝竹之声各尽其能。重新回到座位上的衆人边欣赏表演,边同僚推杯换盏,直至酒过三巡。
一身正气的刑部尚书崔逖离席,朝着空置主座旁的姚知微道:“殿下,臣有一言,还请垂听。”
姚知微撂下手中玉箸,颔首道:“崔尚书但说无妨,本王洗耳恭听。”
“今叛乱初定,贼首伏诛,但四海人心仍旧不安。”
“愿闻其详。”
万春荣忙轻轻拍掌,叫停混淆视听的歌舞。刚才还觥筹交错的大殿倏而安静了下来,交头接耳的官员也都竖起了耳朵。
只听崔逖不慌不忙道:“陛下早前年迈,怠惰政事,溺陷阿谀,以致皇纲失统。于是乱臣贼子乘虚而入,险些倾覆社稷。自泰和四十四年至今,将满三年,九州之民苦矣。”
“幸有殿下天纵英明,肯临危受命。东出之后,长驱内向,克定四方。现僞朝不複、失地尽收,朝廷暂无远虑,但近忧不可不愁。”
“人言‘家丑不可外扬’,但天家事便是国家事。陛下中风之后无法视朝,端、成、景三王心怀不轨,在国家正逢人祸时,聚衆作乱。赖殿下并诸义士之力,反者业已伏诛。”
“然而,国岂能一日无君?”
“帝胄鲜有能媲美殿下文治武功者,所以陛下委您以摄政重任。陛下病笃,臣窃以为,为黎民计,殿下当君。”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无人敢言。
一则,姚知微借“三王之乱”翦除异己之事颇见成效,在座者七成都是她的人。二来,姚虞自太宗之后,除了储君,宗室子弟向无实权。这近百年来唯一的特例,只她一人而已。现在姚虞皇室中,已经没有能和她争锋的后裔了。
姚知微默不作声。
她的野心昭然,大家有目共睹。因而,她此刻的沉静更像是一种庄严的宣告。有异议者自然可以当场提出反对,但很明显,殿内衆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缄口。
西线主将、安西都护陈宗绪环视一周,见无人应声,将杯子哐啷一放,起身,高声道:“殿下,崔尚书此言甚是!您出生之时,祥瑞满西山,这事人尽皆知。”
“当年,您奉旨入蜀平叛,能使剑南诸部俯首。丁酉乱后,国将不国,您一出西川,王师便所向披靡。臣领兵在外时,也闻各处多有异象。”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