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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提供“帐具”的守宫署, 一早就对车架将要行经的衢街进行了精心装饰。大红灯笼、彩色绸缎挂满了道旁两侧的建筑,迎风招蕩时颇有“满楼红袖招”的意味。
开路的仪卫也是百里挑一,姿态、面貌、身高都无可挑剔。他们穿着绘有各色猛兽花纹的纸铠, 拄仪刀于胸下,执长戟于身侧, 看上去威风凛凛。左右厢仪亦是阵列规矩, 或持彩饰长弓,或擎帛扇旗幡, 拱卫在金辂四方。
仪踈居首,旂垂九旒。
棨戟列门, 徒侣塞道。
华夏婚俗中素有“障车邀财”这一条,本朝尤重, 故王公贵族办喜事也不会禁止此风。金辂车上, 姚思嘉望着仪仗前方那些熙攘喧闹的百姓, 心中百感交集。当然, 开心更多。毕竟,她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谁不想和心爱之人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呢?
幸而君临天下的姚知微, 打破的不止一个桎梏。
她不仅同意了两人的事,而且主动提出要大操大办一番。即便没有明旨晓谕天下, 但今日一过,这股新鲜的风就会由长安城吹遍大虞十道。
储君规制的迎亲仪仗,大赦天下的皇恩浩蕩。
驾赤缕四,八銮在衡,二铃在轼,金鑁方釳……
“这真的不是太子娶妻吗?”
“嗐,他们都说是广宜郡主嫁人了!”
“广宜郡主?不是新封的蜀王殿下吗?”
“两个女人成什麽亲?好荒谬啊,简直跟女人做皇——”
“嘘!你不要命了?”
“管它谁做喜事,这喜钱不要白不要……”
“百年好合!”
“永结同心!”
“恭喜!恭喜!大人,这边也给来一点儿!”
……
障车的队伍绵延数里,遮道讨要喜钱的百姓们关心的问题各不相同。但无论如何,他们的言行都不会影响到今日的十里红妆。
由于是女女结亲,很多细节都无例可依。按照男女成婚的典仪来操办,姚知微又不赞成,礼部为此伤透了脑筋。好在诸葛默和姚思嘉都是有主意的,一切都以她们商量的结果为準——不论嫁娶,仪式从简。
因为诸葛默在京的宅邸是不久前姚知微才赐下的,所以举行典礼的地方定在从前的蜀王府。辰时,姚思嘉在礼会院受册后,便领着迎亲的车队出发了。但道路拥堵,直到午时也没能看见仪仗的影子。
“明明同在一坊,怎麽走了一个时辰还没到?”
“我去瞧瞧……”
等不及的春华在殷姒点头后,就拉了春玲小跑着出门看热闹去了。侍立在一旁的春和拿着纨扇,笑盈盈道:“但逢皇室迎亲,路上不堵才怪呢!礼部的官员会招呼着‘撒喜’,沿路分发数以万计的铜钱。再怎麽着,百姓也能混到几枚。”
殷姒微笑着点了点头,看着敷粉搽脂后面若桃花的诸葛默,满意道:“这样就很好,无须多加缀饰。恭喜你,少言。”
“谢谢……”繁複绚丽的金簪花钗压得诸葛默有些不适,但礼之大体,不可就简,她必须承受。
青质连裳,大袖礼衣,配上满头珠翠,衬得其人光鲜亮丽。粉黛一施,隽秀清逸的气质为之一变——仿佛从纤竹细柳中,开出一朵灼灼欲燃的花来。
“能目睹有情人终成眷属,真是一桩幸事。”殷姒拿过春和手中绣有交颈鸳鸯的湘妃团扇,递给面色红润的诸葛默。
诸葛默接下,以扇障面,只露出清炯的眉眼:“陛下一言九鼎,这些……你也会有的。”
殷姒摇了摇头,莞尔道:“能和殿下在一起我就知足了,于我而言,这些虚礼并不重要。”
即便姚知微已登基称帝,殷姒还是喜欢唤她为“殿下”。并非是她记不住江山易主的事实,而是因为这个称呼对她来说,最有意义。
至于婚礼……
她成过亲,还不止一次。一回生,两回熟,那一套繁文缛节下来着实会累坏人。姚知微是如今的大虞天子,政务繁忙。来自两京十道五都护的奏章,每日都会堆满御书房的案牍。殷姒心疼她,自然不会愿意她在难得閑暇时依旧劳神。
更何况,天底下有那麽多双眼睛在盯着姚知微。她的心上人以女子之身出震继离,本就惹出许多非议。靠武力压制一切反对的声音,终究不是明君之举。为长久计,圣誉理应得到维护。所以,即便姚知微不说,殷姒也明白:她们不会有这样的十里红妆。
想来是有些遗憾,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她今既得其一,又有什麽不知足的?
这一分如意,可是上天赐予,命定的纠缠。全尸骨、改霉运,她摆脱了“红颜祸水”的一生,没有成为不争气的君王的遮羞布。后世即便传己骂名,也是她和今上那些捕的逸闻趣事,顶多是伤风败俗之类的小过。倾覆国朝社稷的大罪,从来都非美人错。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