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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了万衆瞩目,她们终于可以休息了。
高烛照红妆,她们并肩而坐, 却意外的沉默。
总该说些什麽的,姚思嘉想着, 捏紧了自己的手指。
可是, 该说些什麽呢?
许是今日的合卺酒太过醉人,她高兴的有些忘乎所以。脑袋晕乎乎的, 身体轻飘飘的,整个人都有些不大对劲。又或是身旁的姑娘竟体芬芳, 颜色胜芙蓉,叫她一时不敢相认。
姚思嘉对上诸葛默的侧颜, 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
镜中花, 水中月, 对方的存在, 让这一切美好得像一场梦。
太久没开腔,她的嗓子干涩, 连带着发出的声音也染上一丝沙哑:“姐姐?”
“我在。”诸葛默闻声而动,明眸清澈, 映出周遭恍惚的景。
似水的温柔自她熟悉眉目间流淌,胸腔里一颗按捺不住的心,正咚咚地跳着,声如擂鼓。姚思嘉轻轻吸了口气,眼睛落在她身上,都忘记了眨。
诸葛默拢袖擡手,挽去鬓边那一绺微垂的青丝,低声道:“你在看什麽,思嘉。”
“我在看你,”姚思嘉定了定神,认真道,“少言姐姐今天……特别美。”
“平时也漂亮。”说罢,像是找补般添了一句。
随着诸葛默的一声轻笑,她这一整天没红的脸,“唰”一下变了颜色。
“累不累?”
“不累……”
恰到好处的关心,倒是令姚思嘉后知后觉。
她望向诸葛默方才解缨结发后新梳的高髻,又摸了摸自己简单束起的乌发。对方满头珠翠琳琅在煜煜灯火下流光溢彩,自己这儿只有一顶花丝镶嵌的累金冠是繁琐的。
将那硕大一朵千瓣魏紫和数支金钗玉篦插在脑袋上,想想都沉。但论起高下来,它也是真的漂亮。
姚思嘉看得有些迷糊:“姐姐累不累?”
诸葛默颔首,眉稍微扬:“累,甚至还有些饿了。”
“啊!”
“那、那我先帮姐姐卸妆吧?”
“小厨房炖了甜羹,我让她们端过来你先垫垫?”
“姐姐别误会,一整天没吃东西,不宜突然进食油腻的饭菜……”
瞧见她这幅紧张的模样,诸葛默心中一暖:“好,我都听你的。”
不知道为什麽,诸葛默总觉得,今天的姚思嘉和昔日的姚思嘉比起来,大相径庭。看得出来,她的思嘉是高兴过了头。不过这算什麽?从敢爱敢恨的广宜郡主,变成畏手畏脚的蜀王殿下吗?
有些怪怪的……
怪可爱的。
思及此,诸葛默主动走到梳妆台的明镜前坐下。姚思嘉手忙脚乱地跟上,耐心地拔下她高髻上精致的首饰,妥帖收好。而后除去义髻,将其如缎的黑发放下。
因为结发时太过实在的缘故,诸葛默有一缕发丝的发尾明显短了一大截。姚思嘉抚摸着这突兀的一处,粉腮在灯晕下更显娇羞。
“真好……”她没头没尾的喃喃道。
闻言,对镜自照的诸葛默望着身后的倩影,目光微动:“是啊,真好……”
能遇到这束明媚的光,是自己两世的荣幸。余生可以正大光明地握住她的手,同淋雪,共白首,更令诸葛默生出一种恍惚的错觉。
镜中映烛辉,身后人好似水中的倒影,处处朦胧,又处处灵动。她不由屏住呼吸,生怕打破这幻彩流离的梦。然而时光的手,总会在某个瞬间将人拉回遥远的过去……
“门下:我朝以仁治天下,偃文修武,万国鹹服。吐蕃数次遣使持礼,亟请朕出降公主。”
“朕膝下无嗣,从女思嘉,自幼抚之,元初既王,不欲远适。其少通大义,才德俱有,闻此事,奏曰:‘邦交之好,惠及万民,臣愿辞之。’”
“朕早预蜀王之行,乍见其折,仍终日郁郁。然礼义有序,知微先天子、后亲长,虽心存钟念,敢因私废之?”
“志恤黎元,更敦和好,允尔诚祈。遂割深慈,筑兹外馆,聿膺嘉礼。待婚期议定,朕将亲送出城,更令东宫为使,护其出边。”
“至此本应敕,但朕犹有言:思偃兵甲,盼宁边土,所以準修旧好、再通婚姻。汝岁贡虽频,不足动朕心。”
“姚虞,地广民勤,上下一心,纵遭内乱纷扰,亦能保有社稷。如何?圣人布化,用百姓为心;王者垂仁,以八荒无外。非中原不备武德,将帅恐劳远师,盖此间君臣仁矣。”
“朕唯恐赞普不知,故而亲述。若见思嘉书信语洩怨怒,或其此去杳然,朕朝闻,则京营夕出。”
“……”好一封情深意切的天子敕旨,被崔宜庭请到片纸吉光的粉蜡笺添写姓名的诸葛默前怔住了。她大病初愈,本就苍白的面色,在读完上面的文字后更显骇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