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祝孚的时候,他正坐在城中村四楼的天台上,望着街旁的电线杆,抽一支已经烧到烟屁股的芙蓉王。
“小祝发财了。”我在他身边并排坐下,“二十二块钱一包的烟,味儿就是正。”
祝孚就笑,咧开几颗牙,并不正脸看我。
“快拿到钱了,我高兴。”祝孚说话的时候,嗓子里沙沙的,像被风吹过的黄土。
“给我也来一根。”
我伸手,一根烟就落在我指头上,我在掌心擦亮打火机,火焰在傍晚将近昏黑的天色中跳动。
烟气深深吸入我的肺里,然后用鼻子把它喷出来,就有腾云驾雾的感觉。
“拿了钱,你去干点啥?”我偏头看祝孚。
祝孚咂咂嘴:“我已经想好了,哥。我要去鹏城,一笔钱一共十万,四万块钱能盘下来一个早餐车的位置,剩下一万块钱进货还能剩不少,我慢慢干,攒钱给我爸换肾,要是挣得多再转门市房,又有吃的又有住的,多好——哥,你来不来跟我一块干?”
我又抽了一口烟。
“先把钱拿到再说吧。小祝,我不是不想跟你走,你知道,珍珍一家人都住在这儿,我不能不考虑她。”
“也是。”
祝孚低下头,把抽剩的烟屁股放鞋尖底下,草率地碾了碾,然后转头朝向我,露出一个笑:“没事,哥,等有空,我还回来找你,你有空,也可以去鹏城找我。路费,我报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报销个头,那我要坐卧铺。”我一边笑一边推他的脑袋。
祝孚不躲,软绵绵的头发丝被我揉成鸡窝。
“万一我就发达了呢?人要有梦想,哥,要不然活着也没盼头。”
“那我等你在鹏城市中心买个大别墅,带着珍珍一起挤进去。”
“大别墅别想了,哥,小公寓还有可能。但是你别看小公寓小,那上下一分层,是不也有大别墅的感觉?”祝孚掰弄手指头,“你和珍珍睡楼上,我爸睡楼下,我凑合凑合睡个沙发,哎,也都能住下了,多好。”
“想想想,给你能耐了。”
“想,想又不犯法。”
我听到祝孚说起他爸,于是去观察他的脸色。
“你爸身体咋样了?”
祝孚低头,声音发闷:“还那样。”
“医院的钱还够不够花了?不够我替你垫上。”
“够,够,再说我马上就从老马那拿钱了。哥,你千万别垫,你还要跟珍珍结婚,不能缺钱的。”
我摸了摸他的后背,一节节突出的脊梁骨好像琴键,我的手指在他的脊柱上跳动,给他弹了一首小星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又在玩我后背。”祝孚怕痒,一直躲。一边躲,一边用他那双眼睛看着我,“哥,你要是当时没放弃,现在肯定也是个吉他手了。”
“嗨,提那干什么。”
我手指头一下子有点不会弹了,干脆张开手臂,伸了个懒腰。天台上这截台阶坐得有点凉了,我站起身,给祝孚伸出一只手,让他抓着我的胳膊慢慢站起来。
“慢点慢点,嗨哟。”我扶了他一把。
祝孚一站起来,腰就有点弯了。他身子前头挂着个大肚子,八个月,快生了,好像收成前压弯麦秆的穗子,又大又饱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