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再迟到翘课,但是他可以让沈迟帮他保证。
要是被罚扫厕所,至少还有个陪他的。
沈迟对余燃心里那些小九九可是门儿清,他似笑非笑地抬起眉:你这卦变得还挺快。
说什么呢?方小燕又拿教鞭抽了一下桌面:有什么话等你俩站出去再说,今天先给我去走廊上罚站一节课。
*
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是个适合罚站的天气。
余燃插着衣兜靠在走廊边上,浑身上下惬意自在,哪有半分罚站的模样。
沈迟笔直地在他左边站着,背不沾墙,站得相当认真。
得了你。余燃拿鞋尖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脚后跟,这么听话,站的不累么?
不累。沈迟这还是几年来第一次被老师罚站,他觉得挺新奇的。
远处的读书声与晨光交融,嫩风拂过茂盛的枝叶,簌簌作响。周围的一切都在蓬勃生长,散发着盎然的生机。
他们安静地站在一隅,在忙碌的时间里偷来了几分空闲,纯粹地感受着时间的流逝。
余燃嗅着晨间清新的空气,低头踩在脚边的光影分割线上。
忽然,他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引来了沈迟的目光。
余燃挠挠鼻尖,低头说着:我刚到北城时也被老师罚站过。当时的我还总想,要是你在的话肯定会陪我一块。倒没想到一语成谶了。
怎么被罚了?沈迟扭头问。
余燃觉得沈迟好奇心还挺重,有可能是气氛还不错,他这时候倒也不介意和他聊会儿以前的事:我还记得,那天雨下的特别大
说了一句他自己先笑了:怎么跟讲故事一样。
余燃讲一件事喜欢把原因背景表述完整,他感受着阳光逐渐倾泻在身上,整个身子都被照得暖乎乎的,倾诉欲竟也随着阳光逐渐浓郁起来。
第13章
妈妈和爸爸今天很晚回家,早餐放桌上了,冰箱里有面,你自己记得煮。
依旧是浅蓝色的便签,依旧是一字不改的留言。
十二岁的余燃立在茶几边,赤脚站在冰凉的大理石瓷砖上。
透骨的冷从脚底钻进肌肤,蔓延至五脏六腑。外面是哗哗的雨声,房子里却寂静得如同坟墓。他没开灯,四周阴沉得有些令人感到压抑。
余燃面无表情地收拾好自己,机械地吃完桌上的早餐。现在是六点十分,他要在五分钟之内赶上下一趟公交车,但是他不知道家里的伞放在哪里。
北城很少下雨,之前每逢下雨他都一个人闷在家里,并不清楚雨伞放在哪儿。
他翻箱倒柜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把旧伞,然后慌慌张张地出门了。
他撑着伞在雨中狂奔,麻木的脑海里却忍不住想到了以前。
也是在一个雨天,他睡过头了,但那时候沈迟无论多晚都会在门口等着他,见到他慌慌张张的模样,沈迟还拉住他不让他跑。
会把身上弄湿的。沈迟撑着伞说。
有我陪你,没必要这么慌。
雨迎面打来,奔跑着的时候伞没有半点用途,他的前胸和裤子全打湿了,好在他看见公交车还停在站牌前。
余燃隔着十几米远快速冲刺,快到的时候没注意脚下,身子一歪,小腿狠狠磕在了石阶上。
疼,钻心的疼。
他瞬间面色煞白,疼得龇牙咧嘴,生理性的眼泪从眼睛里不停涌出,但余燃来不及耽误,刚想站起赶忙上车,余光却瞟见公交车晃了一晃往前开走了。
肯定要迟到了,又要被打了。
余燃下意识地想。
其实在齐安的时候老师都对他很好,他迟到了和老师笑嘻嘻地嘴甜两句老师也不会骂他,更不会骂得那么难听,还用教鞭打他。
小腿青肿一片,伤口也渗出了血。
余燃撩起裤腿看了看,然后又放下了。
他簸着腿站到公交站牌前,等下一班的车。
他等了十几分钟,下一班公交车才终于颤颤巍巍地开来了。车上的人很多,余燃好不容易挤了上去。
刚站稳没多久,站他旁边的一个女生忽然惊呼出声,那声音刺得余燃的耳朵发疼。
你的伞把我的裙子弄湿了!她皱着眉朝余燃呵斥。
余燃一惊,忙收紧了伞,嘴上不停道歉,他记得他上车收伞前还特地把伞甩干了的。
余燃瞟了女生的裙子一眼,发现那湿痕并不是他的伞弄的,罪魁祸首是斜后方的那个男人手里湿淋淋的伞。
女孩方才的尖呼声引起了车上大多数人的注意,不少人看他的目光带着醒目的斥责和鄙夷。
余燃心里有点委屈。
但自从他来北城后受的委屈比这多太多了,这点难受委实不算什么。
下车后,学校大门前果然没了学生的踪影,他迟到了。
余燃被保安拦下,登记了姓名班级班主任,在走进校门的那一刹那,他恍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出门太急,好像忘了带书包。
余燃怔怔立在原地,无措地揪着衣角,犹豫片刻后顶着保安冷漠的目光硬着头皮走向教学楼。
又要被训了。余燃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一种念头。
他的班主任深谙趋炎附势之道,余燃念的是一所很有名的私立中学,班上的同学家里不是有钱就是有权,而他的背景却是一片空白。
暴发户。
班里的同学都在背地里这样称呼他的家庭。
他爸拿买房的钱和他同学一起来北城创业,想是乘上了政策的东风,竟赚了一些钱。
但当时这些钱才刚巧维持生活和他上学所需的费用。
因此余燃这样没背景没资本的孩子,就成了班主任眼里可以随意支配的学生。
果不其然,当他伴着早读的念书声走进教室时,坐在讲台上的班主任冷冷瞥了他一眼,然后尖着嗓子喊了一句:从今天开始,早读迟到的人一律给我在走廊外面站一上午。
班级瞬间静默下来,余燃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别人的目光像一盏盏强光灯倏地打在他的身上,他咬着下唇,垂着脑袋一步步走向自己的课桌。
桌面是整洁的,课本和笔记本齐整地放着,但是唯独缺了一个东西早读用的英语书,余燃在桌上抽屉里翻来覆去也没找着。
这一切更加令他焦灼。盯了他半晌的班主任狠狠地皱了皱眉,扬起下巴到他旁边,挥起教鞭就敲在了余燃的桌沿上。
没听懂我说的话?还不滚去外面站着!
余燃看着那教鞭手心隐隐发疼,从开学到现在,这个教鞭只抽过他。
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班主任挥着这柄竹条在他手上留下条条红肿的场景。
很疼。
在找书。
余燃低低说了一句,脑袋却突然被班主任盖了一巴掌。
滚出去,罚站的人要书做什么?
话音刚落,班级里就响起闷闷的笑声,像是一根根细针扎在柔软的心尖上。
余燃整个人僵硬在原地,他紧紧握拳,指甲在手掌印下明显的掐痕。
余燃抿唇不语,扭头就往后门走去,却在路过垃圾桶的时候脚步猛地一顿。
他看见垃圾桶里正躺着他找了半天也找不着的英语课本,那课本和其他垃圾堆在一起,封面的划痕十分明显。
他知道自己不讨同学的喜欢,但也没想过这种校园欺凌的事情会落在自己头上。
他发现了。他耳尖地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刻意压低的声音。
之后再说了些什么他就听不清了。
余燃冷漠地收回落在书上的目光,扔了就扔了吧,他不要了。
余燃,这里不是齐安,不要惹事。他在心里告诫自己,这也是他的妈妈不停叮嘱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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