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前夫难追 作者:似川
第2节
阮承一时有些愣怔,他随即地感觉到了自己信息素的变化,原本清淡的味道变得浓郁,仿佛一坛深埋地下许久的甜酒,终于成熟了。
阮承受过oga的生理教育,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信息素变化的原因——他受孕了。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方泽坤要与他成结呢?阮承死死咬着牙,身体在止不住的颤抖。
与方泽坤成结是他奢求了很久的事,他把这件事写在日记本最隐秘的角落里,许在每一年的生日愿望里,藏在去寺庙祭拜时绑在树上的纸条里,埋藏在最温热的心口里。
倘若再早一点,哪怕只是再早一周呢,只要在阮承知道方泽坤有那个oga之前,他都一定感激涕零,感谢苍天有眼,佛祖开恩,然后死心塌地地跟着方泽坤,不再有任何嗔怨,从此相夫教子。
只要……再早一点。
可惜造化弄人。
像一大把干面粉卡在了喉咙里,阮承使劲想把翻涌而来的浓烈悲伤压下去,但哪怕他咽得眼底满是泪花,依然无计可消愁。
他的手指抚过平坦的小腹,不敢想象其中正孕育着他与方泽坤的孩子。
在两个小时之前,距离院子不远处的一台24小时自助贩卖机前,一个瘦弱的身影定定站在那里,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让人不由得怀疑下一阵狂风皱起的时候,他就要被风给吹走了。
c市虽属南方城市,但此时正是寒冬,凛冽的风丝毫不比北方的城市差。
阮承环抱着手臂,双手上下搓动着,想要借由摩擦来带来一些暖意。
他被烈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只好眯着眼睛去看玻璃柜里的药:72小时短效避孕药。
语言总是苍白又无力,阮承根本用语言描述他内心的感受。他内心一横,闭着眼睛按下了购买的按钮。
而现在,那一盒药正静静地躺在阮承的手边。
一旁的热水壶“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其中的水炸起一朵一朵的大烟花,“啪嗒”一声,水壶的开关跳了起来。
水终于烧开了。
阮承直起身子,打开药盒抠了两粒药出来。
窗外,光秃秃的树干在狂风的席卷下发出“簌簌”的痛苦哀鸣,正如阮承此时的心情。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阮承不断地在心里默念着,他手掌心静静躺着两粒白色的药丸。
第6章
蓦然地,阮承恍惚之间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好像动了一下。
阮承清楚地知道,刚刚受孕,孩子还没有成型,是不可能会动的,但他还是手抖了抖。
手中的药丸顺着手的动作跳动两下,散落在地上。
阮承痛苦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脸颊,手指遮挡之下,两行清泪蜿蜒而下。
接受信息素改造三年里,阮承什么苦都受过,身体上的疼痛不眠不休,如同千万个蚂蚁同时啃咬他的骨髓。他的关节疼得发颤,仅仅是站起来这个旁人看在再简单不过的动作,阮承就练习了三个月。
那个时候,阮承几乎是抱着必死的信念坚持下来的,他把与方泽坤结合当作是生命中仅余的微光,硬是没有落下一滴泪来。
但最终,闪烁着无尽金光的信念的堡垒无声地崩塌了。
阮承手指微动,又抠下两片药填进嘴里。他把余下的药片一股脑扔进垃圾桶里,抱着热乎乎的水杯,深深叹一口气。
既然要走,就要走得干脆,而孩子只会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痛苦的枷锁,这对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也不公平。
热水进肚,热气顺着指尖到达手臂,从喉咙浸润身体,给瑟瑟发抖的阮承带来些许暖意,他拿过方泽坤留下的那个手机,把手机卡装了进去,按下开机。
生活总是生拉硬拽地推着人不断向前,而阮承现在要面临的最严峻的问题就是:他没钱了。
看着银行卡上仅余的三位数,阮承苦笑一声。辞职的时候辞得干脆,没钱的痛苦也来得同样迅猛。他总不能永远像现在这般无所事事,新生活总要开始。
出了医院,方泽坤拨出那个给阮承新办电话号码,他有些紧张。
等待两秒钟之后,电话接通了。
“喂?”阮承的清冷,听不出什么情绪。
方泽坤憋了半天,总算有些艰难地问道:“起床了吗?”
“嗯。”
“还难受吗?”
“挺好的。”
……
……
话题陷入了沉默,方泽坤假意咳嗽两声,装作不在意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阮承差点碰洒了放在桌子上还略带有些余温的热水。
他掐着自己的指尖镇定下来,语气郑重道:“离婚协议书我放在床头柜上了,你记得签一下。”
方泽坤按住额头,有些无奈地叹一口气,直到这会儿他还没搞懂阮承在想什么,他的声音抬高了几分:“你是在和我闹脾气吗?好,我解释给你听,小梨他是……”
“不用说了,”阮承快速打断方泽坤的话:“当初结婚就是我单方面的乞求,三年以来也都是我在不断纠缠,如今你有了自己喜欢的oga,挺好的,我愿意成全你们。”
方泽坤忍住骂脏话的欲望,声音里带着火气:“婚也结了,成结也成了,你还想怎么样?闹脾气也要有点限度吧。”
好像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重,方泽坤顿了一下,语气稍软了些:“别闹了,回来吧。我没别人。”
阮承沉默了两秒,道:“我说要离婚。”然后径直挂断了电话。
他第一次主动挂断了方泽坤的电话。沉甸甸的失落缓慢升腾的时候,一股爽意也随之在髓骸蔓延。
听到电话那端的忙音,方泽坤忍不住低骂一句,终于开始有些慌了。
他重新拨过去,传来的是长久的忙音。
方泽坤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神色有几分颓唐。
护士戴着厚厚的口罩,说话声音有些闷:“请问你是16号床的家属吗?他现在醒了,你过去看一下吧。”
方泽坤应声抬头,他皱皱眉,暂时把手机收回兜里:“好。”
小梨已经完全清醒了,他正坐在床上背靠着枕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表情全部埋在y影中。
“小梨?”
方泽坤试探着叫了一声。
小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蓦然听到方泽坤的声音,他身体明显抖了一下,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方总……你来啦。”小梨面色依旧惨白,他咧开干涩的唇瓣,露出一点笑意。
方泽坤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护士引方泽坤进来以后就离开了,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小梨,方圆……是谁?”
方泽坤直截了当地问道,他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小梨,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小梨的瞳孔蓦然散大,他咬着自己的舌尖,思绪在飞快地转动。
“方……方总……您听错了吧,方圆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
待小梨再次开口的时候,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镇定,但声音的颤抖依然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方泽坤挑眉,他凑近了些,声音放低:“你昏迷的时候,可是一直在叫这个名字。”
小梨shi漉漉的眼睛望向方泽坤,他咬着下嘴唇,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可能是那会儿迷糊了在说胡话吧。”
方泽无意与小梨在这里进行这种无营养的对话,小梨的慌乱的神情将他的内心暴露无遗,再这样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他不愿意说,方泽坤自有别的方法可以知晓。
方泽坤轻笑出声,眼睛不再看着小梨:“可能是我听错了吧。你好好休息”。”说罢,他没再搭理小梨,兀自摆弄着手机。
阮承不接他的电话,他只好编辑一条短信发了过去。
方泽坤工作时消息发的不少,但几乎没给阮承发短信,倒也不是刻意不发,就是觉得麻烦,没必要。
偶尔阮承发短信过来提醒他加衣服,及时吃饭之类的,他也多是“已阅不回”,久而久之,阮承也就不再主动发短信过来了。
现在突然要用短信交流,方泽坤觉得有些不大习惯,反复改了好几次措辞,才把短信发了出去。
“刚才是我语气重了,我先给你道歉。
小梨是投资伙伴送来的oga,我们没有发生任何关系。
你要觉得心情不好,可以在那边先住段时间,等我有空了过去接你。”
方泽坤自认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在他看来,接受小梨不过是为了公司的进一步发展,而且他道歉也道了,解释也说了,还能怎样呢?
末了,他又给阮承打了一笔钱,想着阮承总不可能真放下他的。
第7章
手机正兀自躺在低矮的茶几上,带着机械设备特有的冰冷,沉甸甸地压在茶几上,上面还落了一层薄灰,凑近了看,能看到液晶屏幕上细细的沙粒。
它已经被闲置在那里一周了,充盈的电量一点点耗尽,然后自动关机。阮承收拾东西的时候,总是刻意去避开它。
其实在方泽坤发出消息不过十分钟后,阮承就看到了,他只是不知该如何回复。
还有什么好回复的呢?方泽坤是自负且自私,他是身居上位的alpha,直到现在为止,他都在以为这一切是阮承单方面在闹脾气,耍性子。
失望都是在经年累月中堆积起来的。
阮承以ji,ng力筑基,用心血浇灌的信念堡垒,被方泽坤毫不留情地一脚踢散了,化为路边最不起眼的一抔黄土,一点污泥。
他从二手市场上淘来一个翻新手机,翻看着网页开始找工作。
银行卡上多出来的那一笔钱,阮承分毫未动,安安稳稳地存放在卡里。倒不是他不是故作清高,他只是不愿意再跟那人扯上丝丝缕缕的关系。
阮承手艺不ji,ng,没什么特长,又不擅长与人交流,让他讲个价他都能说得磕磕绊绊。最终,他在某小学找了份生活老师的工作,还全仰仗着他的那个教师资格证。
忙活完一整天,阮承叹一口气,他已经一周没与方泽坤联系了。
时间这东西最神奇,它看不见摸不着,却总是润物细无声,能悄无声息地掩盖掉曾经所有的气息。仅仅是一周未见,阮承便觉得方泽坤的样子似乎有些模糊了,那个身材高大的、笑容都是计算好了的、总让他陷入无尽绝望的alpha,似乎与他愈行愈远。
他一直没回复方泽坤,方泽坤也未再次找过来,似乎是打算冷他一阵子。
方泽坤想要冷处理,那就这样吧,即使他不愿意签离婚协议书也没有关系,等分居超过一年,阮承自可以向系统申请离婚。
蓦然地,缥缈的思绪被敲门声打断。
这敲门声十分轻柔且有节奏,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也并让人不觉突兀,反而有几分要为屋中人伴奏的意味。
阮承过去开门。
一阵“吱呀”过后,门外一个身材魁梧的alpha挠了挠头,小声嘀咕道:“原来这里真的住人了啊,我还以为是我媳妇儿在诓我呢。”
他的外貌粗犷,皮肤黝黑,还蓄着小胡子,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与方才敲门时小心翼翼的动作截然不同。
阮承抬头看着alpha的脸,好像觉得有些面熟。
“壮壮哥?”思绪一闪而过,阮承试探着问了一句。
alpha神色一惊,盯着阮承看了半天,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是小承吗?”
壮壮哥大名杜壮,人如其名,他从小就吃得多,长得快,在同龄人面前一个顶仨。只不过阮承从小只爱黏着方泽坤,虽然与杜壮家只有一墙之隔,两人也算不上熟。
阮承侧身请杜壮进门,杜壮摇摇头,把手里的一个沉甸甸塑料袋塞到阮承手里,发出闷闷的笑声:“不进去了,不进去了,媳妇儿还在家等我呢。”
他指指那个塑料袋,语气和善:“我媳妇说看到新来了个邻居,让我来送点她刚做好的豆花,没想到这邻居竟然是你,嗯……你怎么回来了?”
阮承双手接过塑料袋抱在怀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与杜壮解释,他思绪翻涌,扯出一抹笑容来:“大城市呆久了,还是觉得家里比较适合我。”
当初阮承走的时候,只说想去谋求更好的发展,并未与旁人提过方泽坤的事。
杜壮点点头,没有丝毫怀疑:“回来也好,哪里都比不上家舒坦。”
两人又寒暄两句,杜壮匆忙离去。
阮承把塑料袋放在摇摇晃晃的木制餐桌上,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带盖子的瓷碗,氤氲的热气顺着盖边的缝隙升腾,虬曲向上,然后逸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离开c市久了,阮承久未听到“豆花”这个名词。
他掀开盖子,白嫩嫩的,如同胖娃娃似的豆花铺开在碗里,随着阮承的动作轻微摇晃,旁边是些微发黄汁水,清亮得可以映出人影来的。这与他记忆中的样子慢慢重叠。
阮承去厨房取一个勺子过来,没有蘸任何调料,挖了满满一勺放进嘴里。
浓重的豆味在口中弥漫开来,豆花滑嫩,软绵绵的入口即化,阮承却吃出了几分涩味,他的表情一分悠远两分怀念,剩下七分都是苦涩。
没有调料的豆花隐隐发苦,阮承却一大勺一大勺地往嘴里塞,他的两颊如同将要过冬的仓鼠一般鼓鼓囊囊,咽部因为一刻不停地吞咽而有些疼。
本以为早就湮灭在时间碎片中的记忆,却被眼前这一碗年少时最稀松平常的食物轻易挑起。
豆花饭算是c市的特色之一,而方泽坤的妈妈更是远近闻名的“豆花西施”。阮承父母走得早,他全靠着周围的街坊邻里拉扯长大,其中最关心他的,就是方泽坤的妈妈。
或许是因为太爱笑的缘故,她的眼尾有着细碎的鱼尾纹,头发总是随意地挽一个结,却自有一番风韵。
小阮承经常缠着少年方泽坤,去他家蹭豆花吃。
那时候的方泽坤全然不似现在这般冷漠,他会打趣阮承掉了门牙,把豆花吃了满身;会嫌弃地把阮承拎进浴室,胡乱在他头上抹满洗发膏,弄得两人身上都满是泡泡;也会拉着他的手腕把他拽进刚刚晒过,软绵绵香喷喷,带着阳光的味道的被窝,帮他掖好被子。
彼时阮承刚刚失去母亲,方泽坤一家就是他灰暗人生中的光。
阮承曾经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方泽坤分化成了alpha而他自己分化成了oga,他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恩赐。
夕阳的余晖透过厚厚的窗帘照s,he进来,留下一道道金灿灿的光路,就洒在碗的旁边,点点碎光透过桌子折s,he到阮承的眼睛里,他眯起眼睛,实在无法把小时候的方泽坤与现在的联系起来。
半碗豆花下腹,阮承腹中逐渐有了饱意,而就在这时,门口又传来了敲门声。
“壮壮哥,还有什……”
阮承把嘴里那口豆花咽下去,前去开门,他的话说了一半,突然愣住了,眼前的不是那个和蔼可亲的壮壮哥。
高大的alpha站在门外,他逆着光,阮承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像一堵墙,死死地挡住所有的光亮,一股足以让人陷入深不见底的淤泥中的绝望由心底缓慢升腾,阮承瞬间回想起上次并不愉快的,他忍不住狠狠打一个寒战,随即不顾一切地用力地摔那木门,下意识想把痛苦隔绝在门外。而在门即将关闭的瞬间,方泽坤的手挡在了门与门框之间。
方泽坤闷哼一声,硬生生承受住了这突如其来的夹击。
他的指节瞬间充血,一点也不结实的木门剧烈晃动着被弹开,足以想象阮承到底使了多大的力气。
方泽坤脸色y冷,寒气逼人,他的手臂死死抵在木门之上,问道:“你刚刚在叫谁?”
第8章
只是转眼,两人就一周未见了。
这时间说长也不长,与之前方泽坤成月的不回家根本不值一提。但方泽坤那被工作霸占得满满当当没有一丝缝隙的内心里,难得地像被蜜蚁一点点啃食了一般,有了豆大点儿的空隙,酸酸的。
他想阮承了。
想他亲手煲的永远热乎乎的汤,也想他在床上永远异常配合的纤细腰身,想他红通通的含情却克制的眼神。
方泽坤难得被勾起情愫,他想来找阮承,给他一个惊喜。
但这满腹的柔情却被阮承那一句话赶得一干二净,他现在只觉怒火中烧,alpha的独占欲令他发狂。
方泽坤的双目赤红着,空气中alpha信息素的味道急剧攀升。
他从阮承口中,听到了别人的名字。
在方泽坤的认知里,阮承不过是过来散散心,玩闹一番。阮承嘴笨,不会与人交际,又没什么特长,如同路边一根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野草,除了他身边无处可去。但方泽坤没想到阮承这么快就在这里认识了新的人,他仿佛真的要抛却前尘过往,留在这个潮shi的、能听到小贩推车来回着卖东西的、慢节奏的城市中消磨时间一般渡过余生。
这与方泽坤的预想完全不同,好似脱轨般的失控让他难以接受。
阮承一步步后退,方泽坤则半步不离地逼近着他。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了,阮承被困在方泽坤与餐桌之间,他步幅不稳,几乎下一秒就要栽倒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你在叫谁?”方泽坤皱着眉又重复了一遍。
阮承眼中满是戒备,他死死盯着方泽坤的身后,随时做好将要逃离的准备,他冷着声音道:“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