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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楼,柏生正坐在一侧,完全没有上楼打扰的意思。
他见了我,起身过来拍拍我的肩,安慰似的閑聊起来。
“其实很久之前知道你还是六年前薛献刚来海市的时候。”他的声音不徐不慢,“刚过年十五元宵节,他硬是闯过戒备森严的聂家,爬进我房间。”
“我房间在三楼。刚见他血淋淋的一身就被吓着了,也不知道他找我什麽事——”
六年前的年十五,薛献被“绑”来海市的第十五天。
一双本用来弹琴的手沾满鲜血,模糊的意识支撑着他爬上别墅三楼,敲开柏生的门。
这是他在海市唯一的朋友。
柏生愣了一下,才把人从阳台上拖了进来。又匆匆去找药,把一大箱子药拖进房间。
其实他深知聂家水深,趟这趟浑水纯粹就是上赶着找死。
可他这朋友看着快死了。
“有车吗?借我。”那是薛献从进来到上完药的第一句话。
柏生那时才十六七岁,比薛献还小一岁,连驾照都没,只有用零花钱攒下来买的一台舍不得开的摩托。
他本来是想拒绝的,但对上那双血亮的眼睛,话又说不出口。
“有,不过是摩托。”
“行,能开就行。”薛献缠好绷带,随便地撕掉棉签包装袋顺手丢进垃圾桶。
“你去哪里?”
“荆门。”
淩晨四点,纸醉金迷的海市还亮着绚烂夺目的灯光,相较而言郊区则显得冷冷清清,萧瑟不已。
定睛一看,空无一车的车道上,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附身趴在摩托上,带着手套拧着的手把几乎快擦出火星子。
带着头盔的薛献听不见身旁的声音,只有风灌过衣衫。白色的一抹在黑夜中极其出挑。
身后的豪车不知道什麽时候追了出来,本想打开车窗叫他几句,但很快柏生的声音被风撕裂。
“我操他大爷!”柏生难得爆了句粗口,傲气的脸上没有了矜持。他手往前面的车背使劲拍着,沖前面的司机喊:“再快点!”
可是无论怎麽加速,那个白衣少年好似永远快他们一步,像是捉不到的一阵风。
“真是个疯子。”柏生关了车窗,眼睛盯着死命向前的薛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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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半天,嘴巴张了张却又说不出话来。
“他真是个疯子。”柏生回想起来还是咬牙切齿。
薛献从海市开了两天一夜,硬生生是甩开聂家人重新跑回荆门。
“你应该记得十七晚上有人用石子砸你家窗。”
这话把我的回忆突然搭上,像切断了许久的电路重新被接上。电流酥麻地流过全身,四肢变得冰凉。
刚过了春节,开学第一天,我想着薛献就算要走,也要回学校办完手续吧,说不定他今天会回来。
现实容易把人打得满地找牙,尤其是对我。
一整天。薛献一整天都没出现过。他像是来去匆匆的旅人,只是顺便在荆门歇歇脚而已。
也只是顺便跟我谈个恋爱罢了。
“你那个窗有点问题!你自己看着点!”女人在门口的嗓音也极具穿透性,即使人在门口,声音拐着弯地溜了进来。
很快,门口传来重重地关门声,就连窗户都颤抖着发出哀怨的声音。
我本来趴在桌子上写着作业,分心想着薛献的事。却莫名觉得窗户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想起女人临走前的话,我推开窗户。凛冽的寒风呼啸着窜进房间,从领子钻进衣口。被冷的一哆嗦,指尖依附在窗台发着抖。
好冷啊。荆门虽在南方,寒气却比满天冰雪都要冻人。
可是回想起来,前几年似乎也不会冷成这样,像是要把人整个冰封在这一年的开头一样。手艰难地在空中展开,风穿过指缝扑到脸上。
忽的想起过往的冬天,薛献把我的手拢进他的掌心,热量透过皮肤一丝丝地传了过来。
难怪。难怪今年格外冷。
就快要入夜了,黑色铺天盖地地从天边漫过来,零星的挂着几个星星。
估计是窗户坏了吧。我想着,打算拉上那年纪比我都大的家伙。
“咻—”一瞬间,声音在茫茫夜色中破开一道口。
旋即,天空发出“砰—”的一声。
我顺着声音擡头,烟火腾空而起。
一簇烟花猛地在天空炸开。
那时候城镇已经不让放烟花了,大街上也买不到。
我看地直发愣。不知道是谁运气那麽好,居然有人会顶着交罚款的风险来给他放烟花。
想起半个月前那价格不菲的汽车在盛大的烟花下渐行渐远,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烟花没有停,一层叠着一层。从中心窜出无数分枝,向四周蜿蜒出去,同时在天空再炸出好几个小烟火。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