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夜阑渐渐收回思绪,听着燕明庭一直说着对不起,揉了揉对方的脑袋,凑上去咬了对方嘴唇一口:你说什么对不起,你那会才多大该死的是其他人,好在这些人都已经死了。
嗯,死了最好,没死我就去帮你手刃了他们。燕明庭说。
赵夜阑勾了下嘴角,舔了舔他的唇瓣,轻声问:你还想知道什么?
两人对视许久,燕明庭注视着他的眼睛,那么漂亮的眼睛,却泛着红,眼尾还是湿润的。
浑身是刺的刺猬,此时缓缓向他露出最柔软的内里,想要剖心剖腹给他看,可燕明庭又怎么舍得呢。
他说了那么多,一直都是围绕着父母,却从来没提自己是怎么走出地牢的,更没说自己遭受过什么刑罚。光是想想,燕明庭就觉得心痛难忍了,又如何忍心叫他再继续说下去。
我还想知道,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你的爹娘?燕明庭仔细吻着他的眼睛,咱们都回京了,你该不会忘了之前说过的话吧。
赵夜阑愣神,意识到他在无形的安抚自己的情绪,心里有些熨帖,那些不曾揭开过的伤疤都撕开得差不多了,除了一开始的疼痛感,到后面竟也觉得好受许多。也许是积压的情绪得到释放,也许是因为有人在为他擦泪,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世界里再次出现了一个人,会给他捂住眼睛,挡掉所有的黑暗。
赵夜阑轻抚着他的脸颊:过两日就去。
好。
京城的秋天有些凉意,风吹动着树叶,簌簌地响,又轻轻拍打着门窗,像是在偷听他们说话似的。
赵夜阑因为被燕明庭拥抱着,前胸是暖和的,可后背又有些凉,他推开人,起身走到铜镜前,照着自己后背,回头望着镜子,却发现没有任何变化。
怎么回事?
燕明庭走上前,坦白道:我不会刺青。
那你骗我做什么?
因为我不在意。燕明庭搂住他的背,无论你是什么出身,如今都是我的人。无论你以前经历过什么,往后我都会好好对你,所以你压根不需要自惭形秽,刺青只能掩饰掉表面的疤痕,最重要的是你这里
燕明庭指了指他的心脏:你要直视它。
你现在已经是让许多人都敬仰的英雄了,他们也不会看到你的后背,只有我能,这份唯一让我感到庆幸。而且,我并不认为它难看,反而在提醒我,你是多么的了不起。罪奴千千万,可只有你活成了赵夜阑。
赵夜阑低头,看着他的手指,指着方向正在加速跳动,而后撩起眼皮,眼眶还有一丝未完全消退的红,而后轻轻一笑,他勾住燕明庭的脖子,另一只手揉捻着对方的耳朵,踮起脚,含住那开始变红的耳垂:燕芳礼,想要我吗?
那肖想的可不是一两天了!
秋风中伴随着呼吸交错的声音,耳鬓厮磨,薄汗驱散了这秋日凉意。
燕明庭初经此地,像是武陵而来的渔夫,寻到入口后,便踏进了一片桃花源。土地温暖湿润,流水潺潺,空气中弥漫着异样的味道。他被周遭景象迷得有些晕头转向,余光瞥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像是漂浮在水面的孤舟,紧紧地抓着桅杆,手上青筋隆起,骨节分明,燕明庭将其按住后十指相扣,和这位领主一同继续赶路。
然而也不知是太过兴奋还是怎么地,在抵达河流尽头时,听见领主突然溢出高亢的声音,似号角声,又似曼妙的曲乐,情绪饱满而诱人,他一个激动,就弃浆投降了。
燕明庭猛地怔住。
赵夜阑也呆了一瞬,缓缓睁开眼,快拧成结的眉毛缓缓舒展开来,呆愣地看着他。
燕明庭傻眼了。
好了吗?赵夜阑扯过被子,好了就睡觉吧。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燕明庭僵硬地低下头,连头发丝都散发着震惊与茫然的情绪。
第72章
燕明庭就没打过这么失败的仗!
夜已深了,四周万籁俱寂,燕明庭却毫无睡意,他坐着沉思了很久,也没有得到答案。
而身边的人已经睡熟了,连日来赶路着实辛苦,燕明庭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在黑暗中抚摸着对方的脸颊,脑海里浮现起赵夜阑冒汗喘息的模样,明显感受到某处又灼热滚烫了起来,明明就还有用不完的精力,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大将军愁啊,愁得一晚上没睡着,愁得鸡都打鸣了,才轻手轻脚地起床去上朝,愁得在朝堂上都眉头紧锁的。
文武百官和皇上见他这样,轮番夸奖他在江南的表现,结果依然不见好转,大家就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在为国为民焦愁,即使灾情过去了,大将军还是这么忧国忧民呢!
散朝后,燕明庭被官员们团团围住,争相追问江南的事情,他挨个应付完,最后只剩下阚川还守在一旁。
将军此行可遇到危险?阚川意有所指地问。
燕明庭知道他是在打探赵夜阑的事,道:太阳毒辣,中了一次暑,下雨后又感染了风寒,已经无大碍了,多谢阚大人关心。
阚川点点头,却察觉燕明庭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他,便问:将军想问什么?
燕明庭倏地收回视线,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组织了半天语言,才憋出一句:敢问你和你夫人算了,没事,听说你喜得千金,恭喜啊。没赶得上孩子的满月酒,实在遗憾,这个是从江南带回来的小金锁,正好给小娃娃。
燕明庭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金锁,造型是只小老虎,今年正是虎年。
多谢将军。阚川笑着接过,他与燕明庭没什么交情,自然也知道这是赵夜阑给他的送礼,他郑重地放进怀里,拱手道,这些时日辛苦将军与大人了,待你们休息好之后,我定携妻女登门拜访。
行。燕明庭走到宫门口,与他分道扬镳,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他文弱的背影。
啧,阚川这斯斯文文的,竟然都有孩子了,而自己这一身肌肉,有什么用啊?啊?!
这么一想,燕明庭又再次陷入浓浓的愁绪中,他魂不守舍地回到将军府,得知赵夜阑已经去翰林院了。
翰林院里的人看见赵夜阑,神色各异,虽然保持着原来的距离感,可是却时不时瞅他一眼,欲言又止,却始终没人敢搭话。
直到阮弦进来,打破了僵局,他快步走到赵夜阑面前,喜出望外道: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样,这一趟江南行,没出什么事吧?
还行。赵夜阑道。
你可把我们担心死了!你都不知道,听说出现旱灾,我们大家都急死了,每天都在想法子缓解灾情呢。不过幸好你命大,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还解救了那么多百姓。阮弦庆幸道。
你们?赵夜阑茫然。
是啊。阮弦指了指其他人,他们都挺担心你的。
赵夜阑疑惑地环视一圈,其他人面色一紧,似乎是感到不好意思似的,尴尬地别开了脸。
入翰林院也有小半年了,一开始这些老头子看他不入眼,他也没有去讨好的意思,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没想到不过是离开两三个月,这些人对他的态度竟然转变得这么快了吗?
你不知道,先是江南官员一案,咱们院里好几个同僚被派去填补空缺,其他人也相继升了一职,就连我现在顶替王桂生的位子,成了六品呢。阮弦拉着他走到一边,小声说道,所以,于公于私,大家心里都是服你的。更别说你后面在旱灾的时候,做的那些举措,让大家都对你改观了。
赵夜阑了然。
这群人成日里与笔墨纸砚为伍,心思也单纯固执些,认为他品格低下时,自然不愿与他为伍。可相应的,如果发现他也会为百姓做事后,就自然而然想要亲近了。
只是一时间还拉不下脸面罢了。
赵夜阑走到院门外,找到小高,让他回府拿些江南的特色小吃过来,然后放桌上一放:大家都来尝尝吧。
阮弦第一个捧场,拿起云酥就吃了起来,连连夸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