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心动,但不好意思上前,赵夜阑便挨个喊了一遍,大家这才顺着台阶往下,笑眯眯地围过来,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跟他打听细节,听到他说起干旱时的场景,想想都觉得胆战心惊。
没多久,赵夜阑就被宣进皇宫述职了。
赵夜阑早有准备地提着一个包袱,来到了宣政殿,正要行礼,就被赵暄拦下了。
不必多礼,来人,赐座。
谢陛下。
赵暄将他仔仔细细打量一圈,道:瘦了。
赵夜阑苦笑两声:能活着回来就已是幸事。
是。赵暄歉疚道,若是早知后面还会出旱灾,朕一定不派你去江南了。
无妨。赵夜阑习惯性地假装咳嗽两声,忽然间一愣,想到了燕明庭。他现在不是无依无靠的一个人了,也许他可以放弃媚主求荣、卑微求怜的路子。
于是转眼间,他又挺直了腰背,若无其事地看着赵暄:其他人未必能办好这件事。
赵暄笑了起来,话虽狂妄,却又是不争的事实,他倒宁愿其他臣子都能这般狂妄,然后交上来一份满意的答卷,可其他人终究都不是赵夜阑。
赵夜阑将此次的旱灾细节都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一遍,这一说便是一个时辰,说得口干舌燥的,茶水都添了好几次。
说到商户为了赈灾,募集了八万两,因此想给他们打开京城的市场,赵暄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本身赵暄就厌恶先帝管理后宫的那一套,一听他说欲将丝绸流通到老百姓身上去,他就欣然应允。
赵夜阑也是吃准了他的想法,才敢和淮州商户们开这个口。他知道赵暄最初争权夺利的想法,无非就是想为他的母妃争口气罢了。
赵暄的母妃只是一个婢女,先皇喝醉后与她行了房事,事后却好像根本记不起来一样,直到肚子大了才给了她一个答应的位份,一直不得宠。
而后宫里的赏赐,从来都没有他们母子的份。别的宠妃一日几套江南进贡的好衣裳,他的母妃却依然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就连宫女太监都不给他们好脸色。
赵夜阑又提起此次帮过忙的李遇程,让他来管理这批从江南运来的货物。
李遇程身份特殊,父亲是右相,自己却没有一官半职,倒不如让他以世家子弟的身份去商行管理,有这样一层特殊身份在,那些商户也不敢从中作梗,打其他歪主意,反倒利于商贸往来。
赵暄听后,倒也没有异议。
赵夜阑又提到了孙知府的表现,中肯地评价:孙知府是真正的父母官,一直坚守到了最后。
说到这里,高公公在外面通传:陛下,娴妃求见。
宣。
孙暮芸急匆匆地跑进来,被赵暄说了说声有了身孕就慢些走,才放慢了步子,直奔赵夜阑的座位前,愁眉苦脸道:赵大人,敢问你是否知道爹爹的消息?
赵夜阑瞧了眼她的肚子,心知是有了龙脉,位份又往上升了。
娘娘放心,知府大人一切安好,我在宛城时得到消息,他晕倒在府衙里,被大夫救了回来,如今应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赵夜阑道。
那就好,那就好孙暮芸说着,脸上还是掉了泪,没心没肺的人好似在短时间内就稳重了不少,眼里不再只是吃喝玩乐与看美男子了。
娘娘要保重身体。赵夜阑将搁置在一旁的包袱交给她,这些是知府大人为你准备的一些家乡小食,本来还有几坛子荷花酿,被我们拿来解渴喝完了。
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孙暮芸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没再打扰他们说话,抱着包袱跟抱个宝贝似的,快步离开了宫殿。
赵暄不放心地看了她两眼,派高公公跟上去,才看向赵夜阑,倏地笑了一下:你这次还真是功不可没啊,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此次出力最多的实则是燕明庭的手下们,每日暴晒的情况下,依然坚持实行每一条命令。如果没有他们的话,我也是孤掌难鸣,绝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将百姓们撤走。所以还请陛下,能重赏他们。赵夜阑诚恳道。
此事燕明庭在早朝时就已经提过了,朕已经厚赏过他们了。赵暄说完,顿了顿,有些新奇地看着他,你有点不一样了。
哪里?
这种时候,你第一时间居然想的是那群手下人。
赵夜阑无奈地笑了笑:也许是因为亲眼所见吧。
以前他总以为燕明庭心怀天下的胸襟是与生俱来的,因为出生在将军府,所以理所应当承担起这个重任。
可是在这段时间,每时每刻都那么难熬的情况下,他都是被最优待的。赶路辛苦,可唯一的一辆马车是紧着他坐。
当他坐在马车里,看着后面那坠得长长的队伍,每个人都是汗如雨下,身上晒得黢黑,嘴唇干裂,却没有人喊苦,依然听他的调任安排,去保护百姓。
他忽然就理解了燕明庭的胸襟是为何而来,每日面对着这么多舍生取义任劳任怨的将士,谁能不动容呢?
即使是他手无缚鸡之力,也想为这群人做点什么,更何况是燕明庭了。
还有什么其他想要的赏赐吗?赵暄又问道,想不想回到朝堂上来?
不了。
赵暄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快:你是在跟我置气?
不是,我只是觉得翰林院挺好的。
当然也有置气的成分在,他现在可不愿惯着赵暄的心情来,心情一好就要给他一个官职,还要他感恩戴德,想得倒美。
何况眼下正是他风评最好的时候,他不想马上回到朝堂去,这样会让人觉得他此前的行为只是为了重返朝堂而已,很快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并忘记他的功劳。
他是会为百姓做事,但也不是什么毫无私心的大善人,做好事就得留名,他要让百姓们记住他,不说以后能和燕明庭一样名垂青史,起码不能连累燕明庭背上骂名。
以前做事是随性子来,不在意外界的看法,但如今他考虑过了,往后肯定是要和燕明庭一直在一起的,他也不会允许燕明庭有别的人。所以也不知后人会如何评论这段感情,但他并不希望史书将他们二人的感情沦为野史艳闻,从而抹煞了燕明庭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的汗马功劳。
他的人,一定会被后世记住。
所以他也会尽量去塑造一个好的形象,不让自己成为他的污点。
我现在只想在翰林院做做学问,过得轻松自在一些。赵夜阑道。
赵暄紧紧盯着他半晌,找不出任何伪装的痕迹,道:当真?
当真。赵夜阑喝了口茶,经过这一遭,我也看开了,什么权啊利啊,都不如活着更好。
才怪。
赵暄笑了笑:你还记得你幼年曾和我说过什么吗?你说你要做人上人。
今时不同往日了。赵夜阑垂眸看着茶叶,扯了扯嘴角,我做过人上人,可我并不快活。
赵暄怔忪,这话又何曾不是在说他。
如今贵为一国之君,可他忙碌疲惫,被肩上的胆子压得喘不过气,左思右想,竟觉得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居然很多年前的元宵佳节,他在赵夜阑的帮助下偷偷溜出宫,一起赏花灯猜灯谜嬉戏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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