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思渡那时候也就是随口一说恭维话,并没将此子放在心上,他若是知道此子会在十二年后下令杀了自己,一定会早早地将江弈怀在兖州边境弄死。
裴思渡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天亮,身上还盖着一件单薄的大袖薄衫。
这是曹瑾的衣裳。
曹瑾不见踪影。
裴思渡艰难地起身,将那艳红的薄衫折好了放到岩石上,裹了一夜,他身上也沾染了淡淡的檐卜香。
他身上的烧已经退了,昨夜脑中那股昏沉感也渐渐散了,只是四肢还泛着高烧后的虚软,肩膀的疼叫他半个身子都无法动弹。
扶着身边的岩石缓了一阵。
身前的林子中骤然传来片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即,响起一声压低的怒吼。
赤盏钰儿,你能不能别再胡闹了?
我怎么就是胡闹了?我是认真的!
回嘴的这是黄写意的声音。
另一个有点像裴晏如。
难道援兵已然来了?
裴思渡站起身,透过枝叶看向林中,只见他大哥卸了披风的黑甲上的血迹未干,严重的怒气藏不住地往外溢。
他手中刀架在赤盏钰儿的脖颈上,冷声道:女真与大周近年战事稍微平息,你昨夜却冒充黄写意,带着女真人大张旗鼓地跑到大魏的地界上来撒野,这就是你说的认真?你是在将两国人的性命当作儿戏!
若是真起了战事,两国边疆的百姓当如何生活,你知不知道将毁掉的是什么?
公主殿下,你想闹脾气,也要看看和不合时宜,西关不是你女真国境,你敢在此处胡作非为,我魏国臣子就是乱刀杀了你,也不算理亏,
裴晏如面似冷铁,垂眼的时候带着骇人的寒意。
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所以你要动手吗?将我碎尸万段?赤盏钰儿轻笑一声,迎着刀刃缓缓往前走了一步:那就动手吧。
裴晏如沉默了一阵,眼中杀机若隐若现,可是他手中的刀迟迟地没有斩下,反而那只硬朗的腕骨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足足笑半盏茶的时间,赤盏钰儿轻轻将他刀身弹开了:看吧,你杀不了我。
她得逞了一般,恶意地冲他笑了笑:你什么时候才能心狠一回啊,我的裴大将军,看清楚,我是你的敌人,昨夜我大庭广众之下诬陷你养军妓,魏王多疑好猜,你今日就该杀了我以示忠心,这样才能与女真撇清干系。
还是说你下不了手?
杀了你大周和女真才真的会开战。裴晏如将刀收回鞘中,道:清者自清,若是我要杀你才能自证清白,那这边境我也不必守了,杀你不过头点地,边疆却是不能再起战事了。
不想杀我还不承认,非要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你这样的人也太没意思了。赤盏钰儿说着便娇俏地笑起来,不过裴大将军慈悲心肠,想的都是苍生。我就不一样了,我是为我自己。
我今日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见你一面。
旁人死不死,与我没什么干系。魏王想怎样,也与我没干系,见着你了我便是死在大周也是死得其所。
裴晏如没搭理她。
赤盏钰儿就上前问:怎么不说话?生气啦?
不知该说什么。裴晏如低头看了她一阵,答道:我只是觉得公主天真烂漫。
才不是天真烂漫。赤盏钰儿道:我来之前已然深思熟虑,若是死也要死在你面前,我父王说了,要是喜欢一个人,就是赖也要赖上他,你就是不喜欢我,我也必要你忘不了我。
言重了,裴某配不上公主的厚爱。裴晏如面色平静地看着她,还劳烦公主跟我走一趟,魏王还在账中等。
裴晏如!你真要把我送到曹衡那里去啊?
裴晏如没有说话。
什么人!?
赤盏钰儿眼光骤然一寒,甩手便钉出了一枚银针。
唰的一声,穿破层层的枝桠,直逼裴思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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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光一闪而逝。
在他耳畔擦身而过。
他被额上的冷汗一点点滑了下来,愣怔良久,才干笑着走了出去,冲赤盏钰儿先行了一礼:在下麒麟府从四品校尉裴思渡,见过公主殿下。
而后又冲裴晏如拜了拜,道:大哥,好久不见。
裴晏如一把抓住他的小臂,眼眶忽而红了:这一夜你都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在西关出了事。
想来是澜沧关的北境兵到了,但是寻了半个猎场,也没寻到人,所以以为他死了。
我能有什么事?裴思渡笑笑,冲他扬了扬下颌,道:那位公主的手下太凶了,我险些被乱箭戳成刺猬,不过有人救了我。
谁救了你?
一个麒麟校事,从崖上滚下来的时候就不见了。
裴晏如了然,伤着那儿了?
肩膀碎了。裴思渡盯着他身后的赤盏钰儿,悄声道:大哥真的要将她送给魏王?
裴晏如沉默了。
裴思渡就知道。
他们俩从小一道长大,裴晏如的心思他向来是一猜一个准。
我都能看出来,她喜欢你喜欢疯了,送回去见魏王,就是死,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就这么死了你也舍得?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裴晏如眼神有些凉。
裴思渡神色微妙,他诚心实意地道:你是觉得见着了我就必须得将公主送过去是么?
裴晏如不答。
裴思渡嗤笑一声,随即骂道:榆木脑袋,你以为你那点忠心值几个钱?曹衡要杀你怎么着都能找着理由杀你。
赤盏钰儿是女真可汗最喜欢的女儿,若是你今日放她一马,来日便是裴家大难临头,也有一处能做归宿。
而且大哥,你难道真就想要杀她?
裴晏如抿了抿唇,他仍旧沉默不语,眼中胶着的犹豫在拉扯。
裴思渡看着他左右为难地神色就知道他在想裴南意那些忠君的教导:今时不同往日,老头怎么想是老头的事情,他年纪大了,还拿当年他在洛阳为官的那三板斧当保命杀招呢。有些事情咱们得自己为裴氏谋划,今日放她一马也是日后裴氏的一条活路。
其实这道理,裴晏如比裴思渡懂的更早,所以这么多年,便是有封狼居胥的机会,裴晏如也从不肯越雷池一步。
而且大哥你要知道,我而今做的是天子近臣,最能知晓魏王魏王的多疑,他若是心中不信你,你便是将心肝剖出来给他看都是错的。
裴思渡眼中闪过一阵凉意,低声道:而今边疆四个藩国,唯有魏国隐隐有催逼洛阳之势,若是日后魏王当真践阼,那便是真龙天子,裴氏存亡便在他股掌之间,边疆百姓虽重,可女真也重。
裴氏需要一个理由。他说着,脸上涌出狠色:裴氏需要一个曹氏动不了咱们的理由,女真,就是最好的盟友。
裴晏如脸色一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裴晏如这些年也一直有意地放过女真,但是他没有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
裴思渡这是当真要与外族暗通款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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