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钟寻挂在他脖颈上,小声地说,哥,你带我去哪儿都行。
宁城冬天晚上的街巷其实很漂亮,尤其是江畔,江面结了层厚厚的冰。
再过一段时间有冰雕展,路边已经挂起了成串的小灯,璀璨地连成一条星河。
楚听冬带钟寻去附近的商业街逛了逛,走到一半钟寻喊饿,楚听冬就去给他买关东煮,钟寻嫌累不肯再走,找了位置等他。
楚听冬回去就看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瓶啤酒,已经喝完了半截。
钟寻,你是一点儿都不长记性吗?楚听冬顿时蹙起眉头,控制不住地恼火,都胃溃疡了你还随便喝酒?
钟寻完全就是凑合地活着,就算跟人打架重伤,他下次还是会动手,就算胃疼加上愤怒把他逼到吐血,他也还是忍不住再喝。
等被呵斥,他才不知所措地抿了下唇,他手指苍白清瘦,攥着冷绿的玻璃瓶颈,楚听冬伸手就夺了过去。
我就喝了一点点。钟寻觑着楚听冬的脸色,小声辩解。
楚听冬冷着脸没再搭理他,他只好先低头吃东西,等吃完了,楚听冬也不再跟他逛了,拉住他的手,沿着江畔慢慢地往酒店走。
钟寻其实酒量还不错,但是被楚听冬管住,他很长时间都没痛快地喝过酒,现在才喝了半瓶低度酒,就已经开始发晕。
要不是楚听冬牵着他,他都不太能走直线。
钟寻眼皮酡红,楚听冬拉住他的手放在大衣口袋里,他又拧着手腕挣脱出来,冻得指尖发红,他不让楚听冬去拉他,一定要拉着楚听冬。
他费劲地想将楚听冬的手裹在掌心里,然后拽着他的胳膊晃来晃去。
你上台阶干什么?楚听冬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语气也冷冰冰的,蹙眉想拉他下来。
但是钟寻很执拗。
钟寻站在比他高一点的台阶上,拿冰凉的手去捧起他的脸,低头使劲亲了一口,呼吸都是甜腻的酒味,问他: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楚听冬:怎么还开始撒酒疯了?
楚听冬漆黑的眼眸望着他,摇了摇头。
钟寻嘿嘿一笑,又亲了他一下,漂亮的脸庞泛起绯色,他害羞又得意,模仿楚听冬平常冷淡的语调,沉下声来说:我是你哥。
呃楚听冬薄唇紧抿,无语至极地盯着他,盯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偏过头笑了一下,紧跟着又感到一阵恼火。
他磨着牙根将钟寻从台阶上拎下来,别闹了,回去睡觉。
钟寻倒是很听话地跟他走,走到酒店,在电梯旁的楼梯间里听到有人低声争执,钟寻趴在楚听冬肩膀上,醉眼迷蒙,还要凑热闹。
他听这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楚听冬抱着他想走,钟寻却不肯走,拧着腰乱动,贴住他耳朵,鬼鬼祟祟地小声说:宋一凌,让我去吓死他。
虽然他声音不大,但深夜酒店很安静,他们还离楼梯间很近,宋一凌被狠狠地吓了一跳,后背一凉,拉开楼梯间的门,我操
宋一凌也没想到会碰到他们两个,他没再跟那个人争执,心烦地和钟寻他们一起离开,去酒店的休息区待着。
钟寻稍微清醒了一点,接过楚听冬递给他的水杯,捂在手心里,往沙发上一窝,莫名其妙地问宋一凌,你在这儿干什么?
你们宋一凌没应答,瞥了瞥钟寻还泛红的眼尾,私奔啊?
私奔你全家。
钟寻先是下意识地就想反驳,想骂人,脏话都已经秃噜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他脑子突然地一转,然后空白了一瞬,操,宋一凌怎么看出来的?!
他自以为演得毫无破绽,谁料已经被看穿。
宋一凌果然老谋深算,钟寻就算跟钟仲林闹翻了离家出走,也不可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住酒店,这可不是一般的闹翻,他不禁咂舌。
稍微想了一下,就琢磨过来是怎么回事。
你可真行,宋一凌跟钟寻说,你爸没被你气死吧?你跟你
他瞟了一眼楚听冬。
他死不死现在都跟我没关系了,钟寻挺没劲地说,他不愿意提这个,就又问宋一凌,你大晚上地跑出来干什么?
宋一凌更烦,说:碰到前男友。
就是跟你回家出柜的那个?钟寻差点喷了嘴里的水,忍不住打听。
宋一凌嗯了一声,逮住机会委屈地跟他控诉,你以后不要再说我渣了,我他妈才是被欺骗感情的那个!就那傻逼,一开始憋着劲儿追我,嘴里喊哥,还骗我说他是初恋,我当时没理,后来在一块儿,我都带他回家了,他突然给我一脚踹掉,说他觉得他还是个直男!
操,钟寻越听越愣,憋出一脑门汗,这下彻底酒醒。
那他现在又为什么找你?钟寻又发问。
想复合呗。宋一凌说。
钟寻绕着弯问到了他最想知道的,所以你被骗了,你怎么还见他?
他以为是旧情复燃,还能原谅的意思,谁料宋一凌说:被逮住了,没办法就见一面说清楚,不然我才懒得搭理。
过完年又得去弄我那单子生意,以后也不可能再见面,就老死不相往来!
呃这可真是提神醒脑。
钟寻听得心慌,跟楚听冬回房间,房卡插进去发出滴的一声,他还是在发呆,苍白着脸靠住身后的墙,睫毛浓密纤长地垂着,低头啃指甲。
别咬。楚听冬拿开他的手。
钟寻臊眉耷眼地挂在他脖颈上,被推开又黏过去,跟着他进房间。
其实钟寻不知道,他当初要是碰到的不是楚听冬,他还能追多久。
但是他清楚,就算楚听冬对他更坏一点,被他追的时候就随意答应,被他缠着上床的时候就毫无负担地玩弄他,他心急火燎地想报复钟仲林,应该还是不会反抗。
或者更糟糕,楚听冬根本就彻头彻尾对他完全不动心,还是个像宋一凌那样没节操的gay,那他应该就是白被操了,楚听冬不但操他,根本不爱他,还会瞧不起他不要脸地找操,也不会在乎他被不被钟仲林揍,他只能没完没了地挨巴掌,在床上继续被羞辱,袒露出一具雪白的躯体,干净又污秽,就好像从里到外都溃烂掉,自己一个人狼狈地去跟钟仲林出柜。
然后被钟仲林骂成粗鄙下流的贱骨头,勾引他前妻的儿子,还耽误人家的前程。
宁城冬天的晚上寒风彻骨,他说不定得被钟仲林痛揍一顿,打到口鼻冒血,再断几根肋骨,带着个破烂的胃,滚出家门。
他自己离开,就算不彻底离开宁城,也不可能再去学校,反正钟仲林有了别的孩子,完全放弃他,也就不会再去找付秋曼的麻烦。
他至此没什么可在乎的,肯定就会跟职校那群人混在一起,什么时候死还真不好说。
也不一定会死在哪个角落,秀景街每年都有斗殴死掉的人,也许就被丢在臭水沟。
钟寻越琢磨,越觉得这种事情相当有可能发生,他骨头都有点颤,但凡走错一步,他就不一定会堕落到什么程度。
最无可避免的是,就算他心知肚明很难有什么好结果,他还是会去做。
并不是他的臆想,只是另一种结局。
万幸他碰到的是楚听冬。
钟寻浑身突兀地冰冷起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开口时嗓音微微发颤,小声地叫楚听冬,哥,哥
楚听冬在浴室里听到他的声音不太对劲,就走了出来。
他还在气钟寻趁他稍微不注意就去喝酒,但看到他脸颊苍白,眼神很仓惶,走过去揉了揉他的脑袋,俯身问他,怎么了?
钟寻摇头。
他伸手紧紧地抱住楚听冬的腰,额头隔着毛衣贴在他小腹上,感受到腹肌随着呼吸在起伏,脸颊又泛起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