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栖迟牵着他出了宴席,嵇雪眠浑浑噩噩的,一路上,在风里,他不可遏制地呜咽起来,声音细细微微,不知道他是在说话,还是在哭泣。
皇上!
皇上息怒啊!
皇上您何不趁现在把摄政王和嵇首辅都打入大牢!
闭嘴!宣沃疯了一样摔东西,谁再敢在宫里、在朕面前提这件事,杀无赦!
末了,秋风吹进来,宫廷里喜庆的灯笼摇摇欲坠,宣沃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第一次清楚的觉得,他的老师好像不再属于他了
没有抓住蜘蛛之前,嵇雪眠还是首辅,还是朕的老师,谁敢非议他,朕不会留情。
他的老师,他只能护到这里了。
宣沃捂着眼睛蹲下来,终究是因为顾忌着皇位的牵制太多,不能再肆意多言些什么了。
出了宫门,才遥遥听见杯盏果盘碎了一地的声音,还有奴才大臣们跪在地上山呼万岁,请求皇帝不要生气的声音。
段栖迟一概不去管,有人来找他的麻烦,奴才们侍卫们撵出来追,被随时埋伏在暗处的林渊和兰慎挡住,缠斗在一起,带着不死不休的戾气。
段栖迟无暇关心其他,他只能感受到瑟瑟秋风里,他攥着的那双手的温度正在逐渐流失。
他不由得紧紧握住了嵇雪眠单薄修长的手掌:司伶,司伶?
那双手被他握紧了,半晌,嵇雪眠才轻轻地握了回来,小心翼翼的,像是被丢弃过又找回来的猫儿,渐渐地越来越紧,可怜巴巴的,好像怕再被丢弃一次那样。
他说:带我走,不要被人看见
段栖迟直接剥了他的官服,翻过面来蒙住他的头脸,一把把人抱起来上了马,不多时就带他回了摄政王府。
他吩咐贵叔:关紧了大门,不管谁来敲都不见。
贵叔见这架势,手脚利落地叫人堵门。
果不其然,前脚段栖迟把人带回府,后脚就有大内侍卫追上来,但他们突不破十级戒备的摄政王府,苦战许久。
屋子里,灯火明灭。
火光沾染在嵇雪眠下巴上,脸颊上,眉眼上,暖黄的光线又柔又淡。
嵇雪眠坐在榻边,好像被人抽去了神经,直愣愣地看着段栖迟。
段栖迟半跪下来,神色也不禁动容,温言软语地哄着:司伶?
对不起。嵇雪眠低头。
段栖迟轻声回:嗯?
嵇雪眠喃喃说道:是我,我毁了这一切生辰宴你的礼物对不起。
嵇雪眠这样说着,一边摇头,青丝如墨甩了一身,眼角滚落了几颗眼泪,沾在扑闪浓密的睫毛上,虽然面无表情,可是他眸中的神采都要消散了,像是失去了光亮的星星,消失在地平线边缘。
段栖迟见不得他这模样,抱住他不让他乱动,低声安抚着:好了,好了,没事的,你再哭,我就要疼死了。
他的手被雪公子的剑刺伤了一片红,一道深刻的伤痕割破了他的皮肉,像是一条丑陋的蛇,永远都要提醒着他这一晚上的噩梦。
他的手臂忽略了疼,抓着段栖迟的衣袖,指节蜷曲,不肯松手,不知怎么的就止不住哭: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我能忘爹娘那场火都是因为蜘蛛我对不起爹娘,只怕不能给他们报仇
不会的。段栖迟就这么用尽勒断骨头的力气抱住他,感受着他的血液渐渐暖和起来,胸中有一种锐痛的悲伤要奔涌出来,你要去哪,我都陪你。
段栖迟侧头,霸道又不讲理地吻住他,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疯狂,慢慢的,他开始一圈一圈的顺着他的唇角,舔吻的声音在宁静的屋子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嵇雪眠被他占据了呼吸,不由得扶住他的肩膀,鲜血从他咬破的裂口涌出来,血/腥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
段栖迟贪婪地渴饮着他的沉默和恐惧,嵇雪眠却把他搂的更紧,似乎一点感觉不到疼,紧紧相贴,沉迷的心智不想清醒。
嵇雪眠唇上沾了一丝血迹,被段栖迟舔去,头抵着头,谁也没有说话。
从头到尾都不是你的错,不要说对不起。段栖迟扶着他躺下,给他盖上被子,擦去他脸上的眼泪,现在闭眼睛,睡一觉,明天醒来,你害怕的事情一件都不会发生。
段栖迟听见兰慎和林渊来了,轻轻解开他缠绕的手,想出门去说几句话。
嵇雪眠却不肯,狭长漂亮的丹凤眼抬起来,洁白的眼珠里透出淡红的血色,声音嘶哑暗沉:你要去哪?
段栖迟攥了他的手,五根手指穿插/进他的手心,紧紧合拢着:我马上回来。
别走,你留下来,陪我我怕再一睁开眼,连你也不见了别走说着声音渐微,竟然睡了过去。
他脸上还残留着泪痕,眼角还湿润润的,像是梦里也不得安宁。
段栖迟把他手臂上的伤口好好地包扎了,烛火摇曳,映的他的脸愈加白皙动人,段栖迟却没有别的心思,在他额角亲了亲,知道他听不见,便说与自己听:就算你赶我,我也绝不放你走,再难我也认了。
林渊和兰慎早就候在外头,两张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恐慌,看见段栖迟一个人从殿里走出来,两个人紧忙着围了过去,王爷!
林渊低声耳语:王爷,末将看过那肚兜了,颜色极新,像是刚画的,肯定是在南疆那帮蜘蛛没死干净,紧赶慢赶画出来的东西,今天特意诬陷嵇首辅。
段栖迟看着天边怒卷的乌云,又是一个雨夜,雷电隐隐约约露出些头角,在厚密的云层里透出刺破黑暗的光芒。
段栖迟揉了揉眉心,去查谁和嵇府有仇。还有,他如鬼魅低语,刚才捡起肚兜的奴才,找到他,装进大罐子里,之后自会有人陪他做伴。
作者有话要说:
鞠躬
感谢
第52章 摄政王府03
话是吩咐完了, 兰慎却为难了,要不要告诉嵇家两位老爷?他们这次来就碰上了这么大的事,明天不见了大人, 定会一问究竟的。
把他们请来,我和他们说。段栖迟另有打算, 也许他们会知道当年和嵇府有仇的人是谁, 就算是顺藤摸瓜,他也绝不放弃。
林渊试探着问道:方才王爷和皇上那样说过, 除了蜘蛛,估计没人再敢瞎传了。只怕有万一,王爷您看若是抓住了胡说八道的人
不需王爷操心。兰慎拱手:谁敢编排大人,属下第一个不饶了他。
段栖迟略略点头, 望着屋子, 灯还没有吹熄。
林渊和兰慎也是相视一眼,叹息, 林渊道:王爷说是让嵇大人待在王府, 其实就算是把他藏起来了,这摄政王府他既出不去,旁人也进不来。
段栖迟垂眸, 语气平静:总比在宫里好。当时南疆大翁说蜘蛛首领在宫里, 我猜就是今天席上之人,那个叫赵禹的太监,很是可疑。
兰慎也是苦恼,赵禹?属下没在老爷夫人那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
那就再好不过了。段栖迟突然笑了笑,越是故作干净的人, 背景越是肮脏到不可见人。
林渊突然默然了,王爷似乎话里有话, 但他不会去多嘴,抬头看了眼王府外,和兰慎双双翻上墙头,再次离开。
外面的打斗声一夜都未消。
嵇雪眠睡到一半,被噩梦惊醒了,天却还没亮,阴沉沉的,窗外下起雨来,噼里啪啦打在窗子上,吵的人睡不着。
他一有动作,身边沉睡的段栖迟便把他勒进怀里,似乎是无意识的动作,嵇雪眠越动,就被他抱得更紧,只能认命。
是他说的要人家陪
现在段栖迟真陪着他了,睁开眼他确实还在
嵇雪眠也没理了,只好微微抬起眼睛,静静端详着他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