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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笑了笑,轻抚着小腹,缓慢地朝前走着。
一袭宫装,国色天香。
此刻的长乐宫中,孟永还在作着最后的迟疑。
德妃待他们这些下人极好,平日里哪个宫里没死过人,但长乐宫中这么多年,只有那种真的背主求荣之人才会得到惩治,从无动辄得咎,打骂折辱乃至杀害之事。
而且如今他们都熬过了最难的关头,安安稳稳便可飞黄腾达,自己为什么还要去做那样的事情呢!
可是,玄狐带给他的威压实在是太恐怖了,那种事情,就像是烙印在身上的伤疤,任凭他如今走到何种位置,触碰到的时候,依旧是阵阵难以抑制的疼痛。
仿佛童年时被霸凌欺辱得狠了的不堪往事,即使未来变得强大了,在瞧见对方之时,阴影还是会下意识地笼罩住心神。
正当他犹豫着走在宫中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低低一声,“玄狐大人向你问好。”
他猛地停步,豁然转身,朝着那道身影追了过去,但一拐角,眼前却只有安静忙碌如无声牛马一样的其余内侍宫女。
他呆呆地站在那儿,任由本该惬意的风吹得他的心冰凉一片。
这偌大的宫城之中,到底有多少是玄狐的人!
如果说前天晚上玄狐不等他答复就自信离去的姿态是压垮他心智的筹码,方才这一声低声的招呼,就是让他相信太后和陛下真的必死的凭据。
“孟公公,您有何贵干啊?”
一个小管事颠颠地凑上来招呼,孟永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转身走回了长乐宫。
回到宫里,他便主动帮着准备午膳诸事,大家都是长乐宫老人了,所以谁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当他颤抖着将藏在袖中的筷子掉了包,摆放在了太后娘娘的位置上,他彻底屈服了。
做好这一切,他将颤抖的手缩进了袖子中,默默走向了无人注意的角落。
……
中京城的城门外,今日轮值的城门将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城头。
“将军!您看!”
一个士兵忽然惊呼,用手指着城门外,城门将顺着一看,只见一队约莫有两三百人的骑兵队伍,正以毫不吝惜马力的急速朝着城门冲了过来。
城门将大惊,正待有所行动,那队骑兵队伍却齐齐高呼一声,“建宁侯回京,让路!”
建宁侯?
城门将连忙制止了手下拉起吊桥的行动,然后匆匆跑下城楼。
刚气喘吁吁地站定,马蹄声便在幽长的城门洞中轰然炸响。
“末将董……”
呼!
队伍没有因为他的高声招呼而有片刻停留,甚至都没有丝毫减速,便朝着宫城方向直冲了过去。
城门将呆呆地回忆着方才的画面,建宁侯?哪儿呢?
就是方才最前方那个跟乞丐也差不了多少的人?
老子不会被骗了吧?
片刻之后的守城禁军也是同样的感觉,正要开始一次繁复的手续核验,夏景昀的马鞭就挥了起来!
但最终,那鞭子还是落在了空出!
“开门!我一人入宫!敢有耽搁,小心你的九族!”
好在宫门守将及时认出了身后的陈富贵,连忙开了宫门,让夏景昀冲入了宫中。
看着夏景昀策马在宫中奔驰的样子,这宫门守将咽了咽口水,不是说建宁侯温文尔雅,礼贤下士吗?怎生如此跋扈了?
……
长乐宫中,德妃在袁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回来。
孟永紧张地跟着众人行礼参拜,总感觉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下一瞬间就将有人暴起高呼将他拿下,想到这些,他紧张得汗湿透了后背。
不过这种做贼心虚的姿态却并未真正引起大家的注意,因为当太后娘娘一回来,大家根本就没空注意着他。
太后坐在软榻上,宫女们帮着揉捏腿脚,舒缓肿胀,梳理筋骨,其余宫人也都各自忙碌,午时刚到,御膳房便送来了午膳。
大小几十个碟子,袁嬷嬷先是拿着银针,一一试毒。
而后拿了一个盘子,从里面每样都取了一些,装了一大盘,随机递给了一个宫中内侍。
这虽然是试毒的一步,但不是乱世几十上百年也碰不上一次,所以都已经成了一种带有奖励性质的行为。
能够跟皇帝或者太后吃一样的餐食,对这些在外人眼中卑贱的内侍而言,就是天大的恩赏了。
毕竟就连朝中重臣也少有与陛下和太后一起用膳的机会。
内侍风卷残云般吃完,不仅是他的觉得好吃,更是制度规则的要求。
而后待其静坐了约一盏茶的时间,确认了没问题之后,袁嬷嬷才对德妃道:“娘娘,可以用膳了。”
德妃皱着眉头,“哀家真的没什么食欲,要不今日就让大伙儿分了吧。”
袁嬷嬷摇头坚持道:“娘娘,您没有胃口,也要想想小殿下吧?”
德妃叹了口气,拿起了桌上的筷子。
“阿姊!且慢!”
一声隔着院墙的高呼,让德妃的手猛地一颤,惊喜起身,便瞧见一个满身泥尘,凌乱不堪的男子如风般冲入了宫中。
气喘如牛,焦急不已。
瞧见德妃安然无恙的那一刹那,夏景昀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他生生忍住了将其拥入怀中的冲动,看着还未动筷的饭菜,长长地松了口气,“阿姊,我只是担心敌人下毒,恐会危机你的性命。”
德妃低低地嗯了一声,微微侧着头,看着夏景昀的样子,仿佛从中看到了他星夜兼程赶回中京的每一里崎岖和每一道风尘,无声之中,双眼已蓄满了柔情脉脉的眼泪。
瞧见德妃掉泪,夏景昀想要安慰又不适合,再加上自己这满身脏污的样子,一时竟有几分手足无措。
好在袁嬷嬷及时开口道:“建宁侯对娘娘的关切实在是感天动地。不过娘娘的安危亦是我等十分关注之事,所有入口之食,都经过了验毒、试吃,才会给娘娘享用,绝不会有意外,也请建宁侯放心。”
若非夏景昀清晰地知晓德妃的另一个结局,他或许也能够被这句话安抚住,但在有了明确指向之后,他立刻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漏洞。
他看着袁嬷嬷,“餐食是没有问题了,但是碗呢?筷子呢?茶具呢?如果贼人将毒下在了茶具之中、碗筷之上,难道试吃之人还会用阿姊之物试吃吗?”
袁嬷嬷看着夏景昀,神色之间,颇有几分无奈。
并非觉得他说得对,而是觉得他的话多少有些关心则乱加胡搅蛮缠了,这些东西都放在长乐宫,从无外人触碰,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但德妃却并不这么觉得,她依旧一脸柔情地看着夏景昀,看着他为自己着急,为自己仔细,为自己无微不至,心头充满了喜悦和温情。
夏景昀缓缓走到桌旁,看着德妃的碗筷,“此物是今日谁摆放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让出了站在角落之中的孟永。
孟永只感觉天旋地转,汗如雨下,建宁侯是怎么杀出来的!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夏景昀直接拿起碗拨了一盘菜,再将那双筷子递了过去,看着孟永,“吃了它。”
长乐宫中众人,都诧异地看着建宁侯的举动。
这可是太后娘娘御用之物,怎么能!
但是又看了一眼太后娘娘,人家又哭又笑地看着,都没有开口阻止,又哪儿有他们说话的份儿。
孟永还在做着垂死的挣扎,“建……建宁侯,此……此乃娘娘御用之物,奴才……奴才不敢僭越。”
“我让你吃,你就吃!太后娘娘就在此间,她也没说什么,怎么?可是怕了?”
瞧见孟永这样子,其实夏景昀心头就已经基本确定了真相。
孟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哭道:“娘娘、建宁侯,都是玄狐那狗贼步步逼迫,奴才也是被逼无奈啊!”
这一声哭嚎,将整个长乐宫,包括德妃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