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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宫,好一点儿就是死在这场动乱中,差一点儿就是被沈长泊软禁,对外宣称皇帝驾崩,暗地里千万种酷刑定然能让沈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依沈留容对沈长泊的了解,沈长泊定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毕竟这人满肚子阴狠毒辣,想来段佐秋当初能和他合作,定然是看中了这一点。
只是后来发现此人空有蛇蝎心肠,却无与之相配的能力和手段便弃如敝履了。
元之思索片刻,问:“那殿下,可要属下解决他们秋狝时设下的陷阱?”
沈留容摇了摇头:“何必多此一举去救?眼下他既忙着试探,又忙着准备兵变,我们也体恤体恤他。既然有人放火,那我们隔岸观火,趁火打劫即可。”
元之眨了眨眼,强压下笑意,应道:“是。”
“对了,介将军那边?”沈留容忽地想起介霭来。
“回殿下,一切顺遂。”
“嗯,退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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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畔云山图》中,四季使遗迹。
相传世间曾有四位神使,分别拥有掌控四季的力量,世人便称他们为四季使,而四季使遗迹就是传说中四季使的住处。
自古以来,四季使遗迹便是四季同生,四时更替瞬息万变,比吞旦嶂和吞夜嶂更为凶险。
东帝惊雨阁被世人赞誉“审判之秤”,自诩是由神祇庇佑的地方,那四季使遗迹就是最接近神祇的地方。
陶岭冬从前虽不信,却也知道敬畏之心不可无,也从未接近过这片遗迹。
一是这里离他待的极冬岭属实远,二是他懒得来。
兜兜转转,这素来只在茶楼话本中出现的地方,竟然被他误闯了。
陶岭冬啧声,心念一动,手中就拈了枝冰菊——他临走前薅了一大片,与当初薅凝神草的做派如出一辙,毕竟这么有用的东西不拿白不拿。
走了一段路了,他没有察觉到什么变化,就在他以为终于时来运转之时,脚下“咯吱”一声,似乎是踩到了什么,眼前之景陡然变化。
眼前桃花灼灼,入目皆是大好春光,偶有春风拂过,竟令他不禁觉得有些困倦。
陶岭冬强忍着打呵欠的冲动,就在这时,却耳尖地听到细微的破空声,下意识地偏头避过。
“咻”!
桃花花瓣扎进他身侧的树干里!
陶岭冬拔出花瓣,花瓣又化作点点烟尘消散。
陶岭冬不禁蹙紧双眉,春风又起,桃花醉人,可他只觉脑袋有些昏沉,咬破了下唇才挣得一线清明。
……风有问题!
陶岭冬闪避过飞射而来的桃花,熏风一吹,他就立即抬手掩面,刹那之间手臂上就被锋利的桃花花瓣割出数十道口子,有一道甚至剜下了血肉!
陶岭冬忍着痛,脸色发白,头脑却异常清醒。
一味地躲闪太过被动,他得寻求反击的机会。
陶岭冬这般想着,抬起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折下一枝桃树枝,催动灵力,用打落在地、有的甚至还沾了血的桃花设了个看似简陋实则较为消耗灵力的阵法。
风裹挟着漫天桃花而来,这次的攻势更加迅猛,陶岭冬阵内的桃花当即反击回去,发出“当”的几声清响,纷纷被打落。
陶岭冬扶着桃树,微微动了动手臂,再抬眼,手边的桃树已然消失不见!
……换了个季节吗?
陶岭冬抿着唇前行,心中暗自琢磨着。
冷,特别冷。
哪怕陶岭冬施了护体灵气,依旧抵挡不住从脚底直窜到天灵盖的寒气。
冷得他脑袋都在一阵阵地痛,活似被哪个缺德的用木棒从后打了一棒似的。
陶岭冬孑然走在这片白茫茫的雪原上,明显感觉这里的温度比他从前待过的冬岭还要低。
……怪不得是四季使遗迹,陶岭冬扯了扯唇角,想来这应该是冬季使掌管的地界了。
远方有一片盛开的冰菊,陶岭冬快步走近,几乎是一眼便认出那与白雪几乎融为一体的人——段殷。
她静静地闭上了眼,面容安详宁静,还带着温柔的笑意,埋葬在雪中。
陶岭冬垂着眼,也翘起唇角笑了一下。
这般皎洁的人,清清白白来,自然也应是干干净净走的。
陶岭冬手里仍握着那枝桃花枝,上头的几朵桃花仍然娇艳如初,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若有所思地捏了捏鼻子。
走着走着,眼前突然出现一片湖泊,陶岭冬惊诧,因为这湖泊还真是字面意义上的突然出现。
他走至湖边,水平如镜,低头,湖水清晰地映出了他的模样。
陶岭冬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正打量着这湖泊,倏然右眼皮一跳,心中的不安陡然升起!
湖水开始迅速流动,愈来愈快,愈来愈快,形成了一整个湖的漩涡,漩涡中心慢慢现出一个人来。
陶岭冬瞪大了双眼。
……那是,他自己?!
漩涡中心的人赫然与陶岭冬一模一样,衣角被撕过、手上握着桃花枝,就连另一只手上的伤口都与他一般无二!
“你是什么东西?!”
“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刻开的口。
怔愣片刻,对方很快反应过来,歪着头朝陶岭冬笑:“我还能是什么东西呢?我就是你啊。”
虽然二人是同时开的口,但陶岭冬仍然听清楚了“陶岭冬”的那句“你怎么在这里”,握紧了手中唯一能算作武器的桃花枝,问道:“……我不在这里,那你觉得我应该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这般皎洁的人,清清白白来,自然也应是干干净净走的”。
我真的好喜欢冬瓜,他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啊,还有段殷,皎洁得就像雪一样。
第七十八章 明晰
“你当然不该在这里,”那人只笑,笑容是与陶岭冬如出一辙的温暖明朗,随后他指了指脚下的逐渐平息的漩涡,“你硬要问的话,不如自己过来看看。”
陶岭冬心下惊疑不定,面上却滴水不漏,握住桃花枝的手指骨已经泛白,颜色竟与他脚下的雪一般无二。
陶岭冬垂首望进那片湖泊中,透过它看到了天地苍茫被一抹青柠色贯穿的剑尖,而周围雪岭连绵起伏,沉沉墨色被莹白的雪光照亮,紧接着又被剑光撕开,一时间竟不知究竟是雪光更亮还是剑光更晃眼。
陶岭冬难受地单膝跪在雪地里,几乎就是眨眼间的功夫,他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乱七八糟的画面在他脑中交织撕扯,他头疼欲裂,甚至连丹田处的灵根也痛得厉害。
他手上青筋暴起,浑浑噩噩地借着桃花枝撑起身子,似乎全然没有觉察到桃花枝的异常。
“陶岭冬”笑吟吟地欣赏他这副狼狈的模样,看他布满血丝却空洞的双眼望过来。陶岭冬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第一步,他垂眼用桃花枝划破自己左臂的衣衫,血刹那间涌出,淌过手腕,顺着垂下的手指往下落。
第二步,他将桃花枝举至唇边,张嘴咬下一片花瓣,血从口鼻中溢出。
第三步,他面无血色地往自己的腹部划了一道长而深的伤口,血染红了半边衣裳……
——走了九步,步步皆是往自己身上添伤。
陶岭冬气若游丝,身体也似在暴风中飘摇的纸鸢,那根细细的牵线随时都有断了的可能性。
他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同样奄奄一息的“陶岭冬”,勉强翘起唇角,眼里的疲惫和讥讽不加掩饰地展露。
陶岭冬将手搭在“陶岭冬”的肩上,趁他还未反应过来,夺了他手中的桃花枝,又反手将两枝桃花枝送进了他的心脏——如果虚像也能有心脏的话。
果不其然,虚像和之前的桃花林一样,化作了烟尘消散于天地间。
这只是虚像,怎么可能是他?
周围景象再次变幻。
陶岭冬长舒一口气,坐在一块石头上。
他坐的这块石头与旁边几块石头的棱角已经被磨平,光滑极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