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眼眶一酸:主子
江尽棠摇摇头,道:只是随口一说。
山月道:陈大夫说您醒了,我们就立刻动身回京城,去找陈裳姑娘。
听见陈裳的名字,江尽棠并无什么反应,山月想,他果然早就知道陈裳还活着,只是一直当她死了罢了。
一番收拾,江尽棠坐在轮椅上被推出去,外面天气很好,阳光温暖,江尽棠的肌肤在日光里白的刺眼,他半垂着眼睫,脸上的表情很淡,又是那种没有悲喜的模样。
宣阑站在门口看着他一点点靠近,江尽棠却始终没有抬眼看他。
轮椅到了太守府门外,马车已经准备好,山月将江尽棠扶上了马车,正要叫车夫可以启程了,忽然一道风从身边刮过,宣阑撩开晃动的车帘,半跪在车辕上,看着江尽棠。
少年的眼睛里情绪万千,在看见江尽棠疲倦的容色时,张了张嘴,喑哑的说:你好好养病。
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他似乎要哭了,却又没有,只是声音有些颤:江尽棠,你好好的。
江尽棠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他说:好。
宣阑深吸一口气,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对他笑了一下,然后跳下了马车,说:走吧。
车队启程,逐渐远去。
华州的海棠开了,宣阑闻见风里的香,他知道南方的海棠没有花香,这是从江尽棠的骨头里透出来的味道。
从前他觉得旖旎,如今只觉冰冷。
温玉成说的很对,谁都能爱江尽棠,唯他宣阑不配。
宣阑握紧手,指甲刺进皮肉里,血珠冒出来,顺着分明的骨节,滴落在地上。
慢慢的开出了一朵海棠模样的花。
马车走了很远,江尽棠掀开帘子,还是能看见宣阑的身影。
坐在他对面的陈折恒抬起眼睛,道:你不怕自己真的死了?
江尽棠笑了一下:死了不也挺好么,生死于我,早就没有区别了。
虽然我不是很想活,但还是要多谢先生把我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他端起茶杯:以茶代酒。
陈折恒道:我不吃你这一套。他顿了顿,道:我问你,若是我没有救回你怎么办?
江尽棠顿了顿,说:那就死了。
荒唐!陈折恒怒道:这些年我为了保住你的命花尽心血,你倒是这么随意的对待!
先生不要生气。江尽棠道:我知道先生能救我,否则也不会提前请先生来江南了。
陈折恒叹口气:你就是心思太重这话你自己都不信,何必说出来糊弄我。
江尽棠就没再说话。
他并不确定陈折恒能救他,在与死亡相拥时也真正的感到了解脱。
但是也终究放不下。
原来十年荏苒光阴过去,他在这世间,还是有了眷恋的东西。
哎哟我的陛下!王来福看见宣阑滴血的手,吓了一跳,赶紧迎上去道:您的手是怎么回事呐?!
宣阑抿紧了唇角,看他慌慌忙忙的令人去请大夫,忽然道:王来福。
陛下,老奴在呢!王来福赶紧应了一声:您有什么吩咐?
宣阑道:你从前在母后宫里服侍。
您还记得呐。王来福道:老奴从前确实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
那你告诉朕。宣阑眯了眯眼睛:为何江尽棠杀了母后,母后却要他交代我,不要恨他?!
王来福浑身一抖,扑通跪在了地上:这、这老奴怎么会知道
你对母后的遗言并不意外。宣阑冷笑:还说你不知道?!
王来福一僵:老奴
宣阑在椅子上坐下,道:你今日若是不说,就不必跟着朕回京城了。
王来福趴在地上,犹豫许久,重重的对着宣阑一叩首,道:陛下有问,老奴不敢不答。
先帝驾崩前,曾经留下一道密令,要四位顾命大臣王来福声音颤抖道:去母留子。
宣阑猛地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王来福抖如筛糠:先帝恐有外戚把持朝政、太后垂帘听政之祸,密令四位顾命大臣去母留子,赐了太后娘娘一杯毒酒。
彼时九千岁根基不稳,是太后娘娘恳求他动手的。
王来福道:太后娘娘恳求千岁爷善待您,她愿意用自己的命为千岁爷铺一条登天之路,以她之死震慑群臣。
娘娘此举。王来福深吸一口气:也是怕您和千岁爷太过亲近。往后数年,千岁爷遵守承诺,对您不闻不问,全了太后娘娘心愿。
王来福抬起头,就见宣阑掌心的伤口再度撕裂开,鲜血不停的滴在地上,他却毫无所觉,捂住眼睛笑了一声:原来江尽棠从不欠我。
声音哽咽,九五至尊似乎落了泪。
*
作者有话要说:
狗皇帝乖,等之后再哭。
第三卷 :白藏
第90章 经年不改
风潜穿着一身粗布衣服, 从驴拉的板车上下来,前面有个茶棚,范岭已经去点了一壶茶, 一行人在此稍作休息。
日头正高,茶棚生意不错, 风潜冷着脸在油腻腻的板凳上落座,就听旁边桌的商贩高谈阔论:我听闻陛下亲自查这件案子,那节度使大人八成是跑不了楠馮咯。
说起来这个印曜咱们这些年可没少被他剥削。有人怨气不小:但凡从江南走的货物,他就要其中吃四成的利走, 下面还有大大小小的官员需要打点, 咱们累死累活下来的辛苦钱,全拿去给那姓印的养小老婆了!
谁说不是呐!有人叹息:往常都听人家说九千岁是大奸臣,依我看, 这阉贼起码没有从我骨头里榨油吃, 印曜才真不是个东西!
范岭提起茶壶给风潜倒了杯茶,问:公子什么想法?
风潜冷笑:我还能有什么想法?江南的事情暴露,印曜没好果子吃, 我们风家能好到哪里去。
公子明白这一点就好。范岭道:我知道小公子少年意气, 嫉恶如仇,但这人世本就是这个样子, 只要在红尘里游走, 你想要清白,那是万万不能的。
风潜抿着唇没说话。
范岭眯起眼睛看了眼远处的山丘, 道:皇帝想要解决江南之祸,印家必定狗急跳墙, 你说现如今的京城, 将会是如何的波诡云涌。
他手中的茶杯落在桌子上, 笑了笑:九千岁赶着如今这个时节回京,又是安的什么心。
风潜想起上次惊鸿一瞥的人,下意识道:我听说他病的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