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轻鸿脸色煞白,恶狠狠道:他活着,我就得死。
元清杭凝视着他,轻声问道:你真的只是担心自己吗?还是担心整个神农谷?
厉轻鸿身子一颤,像是一只忽然被翻开柔软肚皮的刺猬,浑身的尖刺猛然竖起来,他大声冷笑:哈哈哈,笑话!谁像你一样,天天爱管别人的死活?
元清杭看着他,眼中神情复杂,像是看穿了什么,却又不忍揭穿。
半晌才柔声道:我不会让你再杀人的,死心吧。
厉轻鸿目光和他一接,无法忍耐地狂叫起来:是啊,你善良宽厚、心怀慈悲,好像个活菩萨!
他痛苦地叫:可我不怕满手是血,我也不怕因果报应,你就不能不管我吗?
元清杭静静道:那你怕商朗知道吗?
厉轻鸿像是被针狠狠刺了一下,目光忽然一滞。
这世上,总会有些事,会忽然脱离你的掌握。元清杭道,断魂崖底,你以为毁尸灭迹,就无人知晓,可你看,现在呢?
厉轻鸿嘶吼:这还不是因为宁夺多事吗?没有他,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元清杭摇了摇头:你以为杀了陈封,就能永绝后患,可你又为什么不想一想,商朗会永远都不怀疑吗?
厉轻鸿咬牙:谁要他信了?
元清杭看着他的眼光,充满同情:鸿弟,你可能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你在我面前,并不怕暴露本性,更不怕我因此疏远你。只有对商朗时,你才会小心翼翼,装成另一个样子。
厉轻鸿死死看着他,手中屠灵匕首微微颤抖。
因为你害怕,怕他看到真正的你,会失望。元清杭道,你想留住这唯一的朋友,想他对你真心地笑,就别再杀人,也别再骗他了。
厉轻鸿急喘几下,嘶声道:骗人有什么不好?只要大家高兴,都活在假象里,总好过两看两相厌。
元清杭淡淡道:可是骗人,是骗不了一辈子的。
厉轻鸿忍无可忍,尖声叫:我不听,我不听!你和宁夺互相看一眼,都知道对方想什么。我没这么好的命,我就得靠骗人,才有人对我好。
元清杭轻声叹了口气:就算不是为了你,看到任何人杀一个无辜的人,我也不会不管的。
厉轻鸿忽然手腕一扬,屠灵匕首呼啸而出,带着阴寒厉光,绕着弯,向陈封飞去:你别逼我!
元清杭无奈苦笑,扇骨迎上,击向屠灵匕首:你也别逼我,他活着,怎么也比死了好。
屠灵沧啷一声,打着漩飞向半空,元清杭身子跃起,伸手接住匕首,反手一敲,用匕首柄在厉轻鸿身上一点:别张牙舞爪了,先睡一会儿吧。
窗外一响,一张秀丽明艳的脸露出来,看着地上的厉轻鸿,吓了一跳:我说呢,远远地望风,就隐约听见这儿稀里哗啦地打起来。他来干什么?
元清杭苦笑:还能干啥?
霜降立刻明白了:啧啧,幸亏我们今晚来,不然这陈殿主一门两父子,都得死在厉少爷手下啦。
元清杭冲她摆摆手:快,把他弄走。
霜降赶紧跳进来,把昏迷的厉轻鸿拖到外面。
元清杭返身回到陈封面前。
伸出手,他凝眉在陈封腕上号了一会儿脉,又捏开陈封紧闭的牙关,塞了一颗药丸进去。
霜降在一边看着,撇了撇嘴:干什么用这么珍贵的药,他哪里配?
元清杭摇摇头:既然要救人,就得尽心,哪有救一半的道理。
拿出一套金针,他神情凝肃,在摇曳的烛光照耀中,细细扎入陈封周身各处要穴。
好半天,才施针完毕,他提起一口气,双掌急出,依次拍打在陈封胸前腹下。
随着金针被震动,陈封脸色忽然变得血红,一股瘀血从下腹疾冲上来,逼上喉咙。
元清杭手疾眼快,伸指在他心口一点。
陈封嘴巴一张,一道黑色血箭终于急喷出来,腥臭之气充满了整个房间。
霜降杏眼一睁,慌忙躲开那血雾,心有余悸道:这神农谷说什么悬壶济世,仁慈悲悯。我瞧这用的毒药,可一点也不比左护法的差。
元清杭默默无言。
木安阳为了救下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怕也是突破了自己一生底线。
陈封一口瘀血喷出,积毒终于除去大半,原本惨淡的脸色略略恢复了点血色,沉重的呼吸也轻缓了些。
元清杭将他扶坐起来,双掌抵在他心口,一缕温和灵力顺着他被毒药侵蚀的脉络间游走梳理。
好半天,他额头腾腾冒出白汽,陈封也轻哼了一声,慢慢睁开眼,怔怔看着面前的少年。
忽然,他皱了皱眉,终于认出了这个在大殿上抱着他大腿的小弟子。
你
元清杭手掌轻抬,在他头顶和颈侧轮流一拍,又逼出了他一口瘀血:等等再问。
纵然再迷惑,陈封此时也看出来这少年在帮他清毒治疗,终于不再说话。
半盏茶时间再过去,元清杭掌力一收,疲倦地舒了口气。
陈殿主,余毒剩得不多了。他摸出一瓶丹药,接下来按时服用这个就好。
陈封微微闭了闭眼睛,低声道:你是哪家医修弟子?海青门为什么帮你作假?
他身为一代宗师,虽然脾气暴躁,为人骄傲,可是脑子又不傻。
短短片刻,已经猜出来元清杭是假扮成海青门弟子,又有一手好医术。
元清杭微微一笑:家师易白衣。
陈封一怔,旋即心里一松:啊,易老前辈怎么会派你来?
元清杭道:家师云游在外,接到商渊传书,就派了我前来贺喜。
陈封微微喘气:多谢小仙君仗义出手,在下记住这个天大人情了、待我恢复后,一定前往易前辈处重谢。
元清杭跳下床,叹了口气:陈殿主怕是不知道,您昏迷后,宇文老前辈因为表示反对,已经被商渊打成了重伤。现在想要活着出去,怕是比登天还难。
陈封脸色大变,手掌一张,床头利剑厉鸣一声,飞回他手中。
他怒道:商渊疯了吗?!难道真不怕所有人和他拼了?
元清杭摇头:陈殿主,我冒险前来救治,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陈封连忙温声道:小仙君请说。
当日若不是神农谷和凌霄殿忽然反目,也不会最后叫宇文老前辈独木难支。有什么恩怨情仇,不妨放一放,等出去再说,您看呢?元清杭诚恳道。
陈封脸色沉沉,阴沉不定,半晌终于道:小仙君说得极有道理。
元清杭悄悄松了口气,伸手递给他另一小瓶膏药。
这药敷在脸上,会令人肤色蜡黄,形容枯槁,陈殿主接下来,要装着依旧中毒极深才好。
陈封冷冷道:怎么,你觉得木安阳怕我不死,会再来害我?
他不会,他儿子会,元清杭心里暗暗道。
可他当然不敢这样说出来,只严肃道:这倒不是。我是担心,假如知道您恢复了战力,前辈您觉得,商渊会放过您吗?下一个要杀了立威的,怕是昭然若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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