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保姆已经做好了菜,喻钦一个个尝过,依然尝不到什么味。
喻铎川稍晚些到家,将麻薯放在茶几,一身寒气地在餐桌前坐下。
他松了领带,自然而然地给喻钦夹菜。
怎么又只吃蔬菜不吃肉。
喻钦抱着碗躲开,语气很冲:我不用你管!
喻铎川的筷子停在半空,肉片上的一滴油滴在桌面,留下一个斑驳的痕迹。
男人默然片刻,收回手放进自己口中。
喻钦愣了,过了好久才将碗重新放回桌上,手扶着碗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一顿饭吃得沉默,只有喻钦时不时吸吸鼻子的声音。
他攥着筷子,躲着喻铎川的手,两人伸到同一碟菜,他便像触电一样缩回来。
面对喻铎川的喻钦实在太好拿捏,看起来脾气坏又娇纵,可都是仗着喻铎川的纵容。
要是男人收了温柔样子,喻钦发一场火,在持续的沉默中,又会自己开始找补,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过分了,最后别扭地递上台阶求和。
喻钦吃完饭,挪到沙发边坐下,将喻铎川给他买的麻薯打开,一颗一颗慢慢吃着。
他鼻尖红红,湿漉漉的眼睛偷偷观察着餐桌上的男人。
等到喻铎川吃完站起身,路过沙发回房时,喻钦立刻往沙发上一倒,嘴里发出难受的哼声。
喻铎川果然停了脚步。
喻钦的脸半埋在抱枕里,先是看到男人笔挺的西裤,接着西裤弯折,半蹲了下来。
清冷的雪松香钻入鼻腔,喻钦的下巴被捏起,对上一双漆黑的眼。
难受?他呼出的气息喷在喻钦脸上,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太近了。喻钦连喻铎川下颌的青色胡茬都看得清楚。
他的嘴唇抿了抿,声音小小的:不要。
男人的手指在他的刘海上拨了拨,微痒的触感:药在书包里吗?
嗯。喻钦乖乖回答。
喻铎川重新站起来,褶皱抻直,喻钦偷偷看他,西装勾勒出完美的身形,连脚踝的弧度都像是精心计算好的神迹。
喻铎川挤出胶囊,倒了一杯温水,他将喻钦扶起来,摸摸他的耳朵将药喂进去。
麻薯还吃吗?
喻钦眨眨眼:吃。
他的手缩进袖子,低着头慢慢地说:但是没力气了。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麻薯的纸袋被骨节分明的手拿起来,一颗白色的麻薯团举到喻钦的嘴边。
张嘴的力气总有吧?
喻钦抬眼,看到喻铎川泛着笑意的脸,心怦怦跳起来。
第7章
喻钦嗷呜一口咬掉麻薯:还要。
喻铎川便在他身旁坐下,一个一个喂给他吃,像给宠物小猫喂食的主人。
一袋麻薯很快吃完,喻钦还有点意犹未尽,穿成萝卜的手圈住喻铎川的手臂,头在他的肩上蹭蹭。
好吃他飞快地说了一句,喜欢爸爸。
喻铎川说:好了,该去写作业了。
喻钦的笑停了,攥着他的西装袖口紧张地问:你跟我一起上去吗?
喻铎川将纸袋丢进垃圾桶,空着的那只手摸摸喻钦的头:乖。
喻钦的表情一下子暗淡,他扑上去紧紧搂住喻铎川的脖子:爸爸,为什么不跟我睡我想你,我想你!爸爸
喻铎川冷质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钦钦长大了,要学会一个人独立。
喻钦抱得更紧,整个人都缩进了喻铎川怀里。
如果长大就要离开你,我宁愿永远都不长大。他鼻音浓重,还带了点哭腔,爸爸,我离不开你。
男人的手捏了捏他的后颈:又在说傻话。
喻铎川抱着喻钦起身,顺手将他的书包也提上。
爸爸把你抱上去,就不许再闹了。
一层一层的楼梯,踩上去时轻微的磕碰着响,像绝望的倒数。
房门被打开,喻铎川将喻钦轻轻放在书桌的椅子上,握住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听话。
我不是在闹!喻钦的眼尾揉进了胭脂般血红,我说的都是真的!爸爸,你别走,你别走!
感冒带来的大脑昏胀,让喻钦有一种好像又回到了枯坐在冰冷的门外等待的幻觉,他在这样的幻觉中牙关发颤,全身冰冷。
等到意识慢慢回笼,涣散的眼神聚焦,他才发现,原来卧室早就只剩他一个人。
冷。
冷气无孔不入,即使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穿上厚厚的毛绒袜,他还是冷。
爸爸
爸爸。
喻钦混沌地一遍遍呢喃,仿佛这样就能将他从冰天雪地中救赎。
他的身体蜷成一团,大床变成冰冷的湖面,手指贴上去冷意沁骨。
喻钦看到在薄薄一层冰面下有一团红色,那是火。
炙热的,燃烧着的火。
他疯狂地扑过去,指尖好像已经能想象出那温热,却又被冰面撞得一疼。
他开始凿冰。
手肘一下下撞击在冰上,指甲刨开冰屑。嘴里呼出的白气腾升,变成天上的云。
终于。
冰面被他凿开一个洞。
以这个洞为圆心,四周开始飞速塌陷,带着一切向下毁灭。
喻钦痴狂地盯着那一抹火光,义无反顾地坠落。
失重感猛的侵袭,喻钦身体一震,醒了过来。
他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手脚冰凉,四肢麻木,鼻塞得更严重了。
喻钦昏昏沉沉缓了好久,才扒开被子,从枕头下面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该起床了。
他一夜没睡好,眼下一片青黑,吃早餐时握住装着豆浆的玻璃杯暖手,喻铎川看了他一眼,起身去灌热水袋。
晚上睡觉把空调温度开高一点。
温暖的热水袋塞进喻钦的怀里,男人重新坐下。
喻钦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
他要怎么说,才能让父亲明白,他的怀抱,比什么都有用。
吃完早餐,两人一起出门。喻钦换好鞋,走近了站在门口等待他的喻铎川。
他踮起脚,伸手替喻铎川整理西装,柔软的手指从男人的领口滑到领带,擦过脖子时温度微凉。
喻铎川淡淡垂眸,喻钦鸦黑长睫下一双专注的眼睛,下睫毛沾了眼泪,凝成一簇一簇。鼻梁到鼻头以一个可爱的弧度连成一条微翘的弧线,还有红润软糯的嘴唇,正无意识地微张着。
因为身高的差距,喻钦仰头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脖颈,纤细脆弱,适合偏头一口咬住,留下一个标记性的咬痕。
喻铎川眼眸静止,仿佛望着虚空,半晌,兀自移开了视线。
上了车,喻钦将书包放到一边,紧挨着喻铎川坐下。
爸爸,你抱抱我,喻钦说,我难受,鼻子堵,脑袋也晕。
喻铎川推开他伸过来的手:到学校记得吃药,暖水袋里的水冷了就换。
爸爸!
喻钦的声音顿时尖锐,却在尾音岔了气,撕心裂肺地弯腰咳了起来。
他咳出了泪花,湿润的眼望向喻铎川:现在抱一下都不行了吗?
他说:我是你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