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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过来。”
贺既白闻声擡头，朝她走近了一步，问:“还有什麽要说的吗？”
“低头。”
“什麽？”
“啰嗦。”
姚辛知低骂一句，扯着他肩头的衣料，迫使他不得不弯下腰来，旋即抱住了他。
还是生疏，她连肩膀都在轻微地颤抖，说出的话硬邦邦，又让人心软:“活着回去，不然我可要反悔了。”
青萍之末（6）
狂风掀起汜河波涛, 岸边沙尘漫卷。
身着窄袖武服，面戴银质面具的女子领身后骑兵纵马疾驰，直至河畔, 她骤然勒紧缰绳。
刺风山给了她此生最痛苦的回忆, 让她过去时刻都觉得自己真受了雁姬的诅咒, 这才一生不得踏出。
雁姬在青烈人眼中掌管四季, 具有无上神力。雁姬降罚于青烈, 整整二十年, 躲不开饑饿与劳碌, 充斥憎恨与杀戮, 无法得到解脱。
二十年未至，她却已越过刺风山。
过去她身体孱弱, 掌管祭祀之人蔔算上天之意, 说她血脉不纯净, 对青烈不吉，要被天神收去。
对于彼时的青烈首领而言, 她这样的人，是被青烈草原抛弃了的。
能活多久，是她的命数。
后来, 她却亲手清算王室心怀不轨之人, 踩着这些人肮髒的血, 登上女君之位。
再无人敢对她说三道四。
“仙神, 不过如此。”
巨大的弓，连青烈部的勇士都不愿去用。而她却时刻背在肩背上, 彼时, 挽弓，拉开, 瞄準了姜关的城墙。
“女君，慎重。我们这次带的人手，不足以挑衅姜关。”
女君即位，赤延图背叛而逃，青烈初定，正是休养生息之契机。
此时轻易开战，不是个好打算。
阿兰敏唇角勾起一丝冷峻的笑，还是将弓拉了个满，道:“浑水摸鱼落井下石之举，并不磊落。”
身侧之人摸不準阿兰敏的意思。
阿兰敏紧接着说:“听说大辰长公主与帝师皆在姜关。我青烈此次伏击垣戎部，不单是为了报複他们收容赤延图。我更想看看，姜关里的人，到底是不是废物。若他们给不出我满意的回应……”
箭矢穿风而出。
“天灭大辰，我顺而取之。”
穿透旗帜的箭矢惊了守城之人，孙凛当即遣人追出城去探查，却一无所获。
刺风山太广阔了，藏匿于其中之人很难发现蹤迹，故而姜关自古以来都是要紧关隘。
雨后风凉，郁微晨时用过一碗鹹粥，之后的一整日便再未用饭。
巨大的穹顶如被覆盖，暗沉天际一片冷灰。
郁微披了一件外衣，在灯烛之下折起徐执盈托人送来的书信。
笃笃叩门声响，郁微收了信，搁下了笔。
听到回应，孙凛才敢推门。
他恭敬地呈上了一支箭。
“这是？”
郁微抚着箭身，只觉眼熟。
孙凛答:“后半夜守城的将士发现的，并未伤人，而是刺穿了旗帜。本以为是敌袭，遣人追出去却未发现任何人的蹤迹。”
郁微将箭身放在火苗上方，烛光照亮了其上文字，蹙眉。
她笃定自己见过这样的字。
在昔日的青烈敌营。
她问:“军中可有谁通青烈文字？”
孙凛思索了一会儿，当即出了门去，过了半个时辰，揪回来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少年有点畏惧，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孙凛拍了他的脑袋，语声严厉:“见了殿下不说话，我平日就是这麽教你规矩的吗？”
少年磕了个头，声音怯怯:“我，我……见过殿下。”
见他怕生，郁微也不要求这些规矩，而是起身，将那支箭拿给他，问:“你可认得这上面的文字？”
他连头也不敢擡，双手接过箭，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方从箭杆一侧看到了刻着的字。
他眼睛一亮，擡头準备答话，却在看到郁微的那一瞬愣了神。
“阿……阿微？”
没等郁微反应过来，孙凛便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压低了声音斥责:“胡说八道什麽呢！殿下问你可否认得这上面的文字！”
可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直接站起了身，一边揉着被拍痛了的脑袋，一边沖郁微傻笑:“真的是你！阿微，你不记得我了吗？”
站起的少年瘦高，头发被揉得乱蓬蓬的。
郁微定睛看了一会儿，试探地问:“风林？”
他笑出声:“对啊对啊，风林！我就知道你还记得！”
风林笑的时候双眼明亮，依稀间还可见旧时影子。
那时他还只是个无家可归的小乞丐，被私塾先生收容，有了识字的资格。
也是那时，他认得了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