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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失忆了吗,我不是乔城人。”季岸说。

“哦,对,你是转校生。”沈忱喃喃地念了句,但声音太小,被发动机的噪音完全盖住。

大概季岸也不想说话,所以没听清楚,也没继续问下去。

小渔船在轰鸣声中驶出了港口,在海面上留下长长的、逐渐扩散开的白色浪痕。海风呼呼地吹着,让人昏昏欲睡;可发动机的噪音又拉扯着神经,让人无法真的睡去。沈忱就在这种半睡半醒地夹缝里,想起很多之前的事。

例如在他往季岸的汤面里倒了半瓶辣油之后,季岸脸色铁青,放下筷子走了。

他当然也不是真的多想吃面,更不可能去接着吃季岸的“二手面”。总之那碗面只动了一口,就摆在食堂的桌子上,可能半小时以后就被食堂打扫卫生的阿姨端走倒掉,阿姨还会“啧啧”地感叹小孩真不懂珍惜粮食。

后来的几天,他和他的新同桌互相看不顺眼、但无人发难地平稳度过。

刚开始他以为季岸只是那种平平无奇的无聊优等生,但通过了几天观察,他发现季岸是装的——证据是这人上课的时候经常会突然间保持着坐姿睡着,过几分钟再睁眼继续盯黑板,用没什么光泽的眼睛。沈忱偷偷趁对方闭眼时试探过,拿着笔在对方眼前晃几下;对方毫无反应,浑然不觉,可见是真睡着了而不是什么眼睛太小。

他还发现季岸的抽屉里时常摆着闲书,有小说有漫画,而且隔两天就会换一本。

至于对方到底是什么时候看的,他盯了几天也没探究出来。

最后在几天后的晚自习,他正如常地、不动声色地进行“人类观察”活动,顺手打开自己的水壶,一边偷看季岸一边仰头喝了一大口。然而水不是水,不仅有咸甜味,里面还有什么奇怪的内容物。

沈忱惊得一口喷出来,接着就看见泛红的汤水带着蛋花,浇满了他的习题册。

他再往杯子里看,里面那红的黄的还带葱花的,不是食堂的西红柿鸡蛋汤是什么?!

他们这儿的动静霎时间吸引得同学都看过来,在众人的注视下,沈忱擦了擦嘴,听见犯罪嫌疑人一声很低的嗤笑。接着是大胆的承认:“好喝吗,我特意给你带的。”

“……你给我等着。”

——是的,这就是起源,因为沈忱往那碗汤面里加了辣油,季岸还以番茄蛋汤,从这天开始,他们互相看不顺眼直到十年后的今天。

有细小的水花溅到沈忱的脸颊上,他倏地从回忆里抽身出来,斜眼往对面看了眼。

季岸就跟那时候一样,挺直着背,脑袋微微倾斜着睡着了。

很好,看着他这副德性,沈忱的气就上来了。

他忽地伸出腿,像故意找茬似的,往季岸小腿上踹了一脚:“……别睡了,就知道睡睡睡,你又睡,等下出了问题又怪我!”

季岸的呼吸倏然沉了沉,掀开沉重的眼皮,看向沈忱:“……你……”

他刚开口又闭嘴了:他是想骂的,脾气再好的人,跟沈忱这种阴晴不定的幼稚鬼待在一起久了,也会变成易怒体质;但他看见对方那张写满不爽的脸,和脸颊上甜美可爱的爱心创可贴搭配在一起——

季岸:“噗。”

沈忱更觉得火大了:“你笑什么啊,什么好笑?你给我分析分析?”

“想笑就笑了,还要经过你批准吗?”季岸随意说着,伸着脖子望了眼四周。

无垠的海面上什么都没有,看不见陆地也看不见岛屿。季岸摸出夜光手表看了眼,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

“不批,你最好是别笑……不,你最好是不存在,我看到你的脸就冒火。”

“你可以不看。”

沈忱却好像听不见他的回怼似的,自顾自碎碎念道:“到底是多歹毒的人,才会想到把番茄汤倒别人水壶里啊?”

这下轮到季岸困惑了:“……十年前的事了,你还记得啊?”

“这种人我感觉杀人放火不在话下。……”

就在这时,发动机的声响突兀地停了。

渔船速度骤减,靠着那点余力往前慢慢飘;两个人同时看向船尾把控发动机的年轻渔夫:“?”

渔夫朝他们露出个阳光的笑容,用他蹩脚但听得出来是特意练过的英文道:“500 only for here,another 500 for the rest.”

沈忱:“翻译一下。”

季岸:“五百就到这儿,再走再加五百。”

沈忱:“…………”

季岸:“所以我说该坐那艘船。”

沈忱:“……这有什么联系吗?”

男人目光扫过周围,叹了口气道:“这船就不像是打渔用的,估计是专门接送人的,那么热情的拉客,估计经常坑外地人吧。你还真是跟‘黑车’很有缘分。”

“你不会是想说是我的错吧?”沈忱问。

渔夫已经站起身,走向他们俩,搓着手,一脸得意地等着他们给钱。

不得不说,黑船可比黑车有威慑力多了;遇上黑车他们就算被扔在路边,还有两条腿能用;但在这广袤无垠一望无际的海上,如果被扔下船,那就只有个死。

渔夫大概也就是依仗着这点,专门坐地起价,从他那句熟练的要价英文就能看出来,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档子买卖。

季岸:“不然呢?”

事情到了这一步,能出多点钱就解决的事,沈忱是愿意用钱解决的。他下意识地就去掏口袋,然而口袋里只剩几张零钱。沈忱一贯不怎么节约,消费更是从不在乎价格,在国内机场提前换的当地钱币能用到现在,已经算是他换得多了。

而这一路上,他们连喘口气的时间都靠挤,又是迷路又是招惹坏蛋,睡觉都没法儿睡,哪还有时间去换钱。

现在还碰上这坐地起价的黑船。

沈忱胸口那团火,烧得噼里啪啦。

他看向季岸,对方也黑着脸。

他们虽然互相讨厌,可这瞬间又能无须言语地理解对方的心思。

沈忱扶着脖子活动了两下头,季岸沉默着卷起袖管。

渔夫忽地有种不祥的预感。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三十章 他还怪有礼貌

“要钱是吧?嗯?要加钱是吧?加钱!我让你加钱!加!……”

小船在海上靠着风帆徐徐飘着,时不时猛烈地晃动,接着又静下来,静不到二十秒再晃。

季岸看起来是挺有素质的,但那也只是看起来;如果真的能把他惹怒,他没素质起来可能比沈忱还夸张。恰如现在,季岸反剪着渔夫的两条手臂,让对方面朝大海跪着——也是他踹跪的——他还有一条腿踩在对方的小腿肚子上。

而沈忱站在渔夫面前,拽着对方像钢丝球似的卷毛,拳脚交替着招呼上去:“……够不够?!不够吧!老子再多给点!……”

在海上遇到这种坐地起价的事,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但反过来,他们在这艘船上干什么,也没有人能帮这个渔夫吧。

于是在他们俩的脑电波偶然中的偶然达成一致后,季岸凭借他那一身实用型腱子肉把人从船尾拽过来控制住,让沈忱一顿胖揍。

渔夫被打得鼻青脸肿,嘴里絮絮叨叨不知道在念什么,反正他们都听不懂。

沈忱再揍了几拳,自己手都开始疼了才停下,接着问:“hah,money?you want money?(哈,钱,你还想要钱吗?)?”

“No,”渔夫疯狂地摇头,“no no no!”

“哈,现在又不要了吗?”沈忱换了只手,用手指狠戳对方的脑门,甚至戳出了节奏,“不是要五百吗,不是得加钱吗,啊?”

渔夫听不懂,但渔夫能猜到:“No no no,my bad,my bad,sorry,sorry(不不不,我的错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见沈忱已经揍不动了,季岸这才松开手脚。重获自由地渔夫往地上一瘫,捂着淤青的脸,大口喘气,也不敢抬头看他们。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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