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平站在那里,闭目听雷娇说完,脸上没有什么其他表情,但云澄知道,她心中只怕早已波涛汹涌,只听云平语气平淡道:是啊,好歹师出同门,雷师叔,好歹师出同门,怎么会有人下此毒手?
她双眼猛地一睁,目光灼灼,像是断金切玉的利刃,直直往洞口去看。
好歹同出师门,为何下此毒手!
说罢,她自芥子中摸出药丸服下,随后周身无风自动,云澄阻止她不及,眼睁睁看着她服下药丸,又握着她手,自然感受到她现在在做什么。
云平现下正在强行催发自己潜能,提升境界,这燃血丹不用则已,用则霸道非常,提升使用者能力境界的同时,也会对身子造成极大的损耗,药效过后,昏迷不醒是轻,留下后遗症则更不得了。
阿春!你这是要做什么!
云澄急忙伸手去捏云平下巴,试图找到那燃血丹,但这药物入口即化,早没了踪影。
云平伸手捉住云澄的手,柔柔握在手心,目光深邃缱绻,但在黑暗里云澄瞧不清楚:阿澄,你不会叫我死是吧?
江折春!云澄心下一紧,咬牙切齿,低声骂她,你不许给我说这种话!
她这次一出门,再见到时,牙和爪子都锋利不少,原来只会撒娇装痴,现下倒是会恶狠狠骂人了,云平瞧见她生动活泼张牙舞爪的样子,只觉得新奇有趣,心中不知为何生出奇异感觉来,见着云澄这般,便觉得心里也没这么苦痛难熬了。
你我此生寿数共享,阿澄,你还年轻,我可舍不得叫你陪我这么早就死了。
云平轻轻一笑,将云澄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闭了闭眼,感受着少女柔软的掌心,颇为怀恋温驯地蹭上以蹭,随后将手一松,便凭空卷起大风来,云澄只一眯眼了一瞬,那石室内就再不见云平踪影。
而在那议事厅中,正是两相僵持,赵归崇坚决不肯叫剑秋白与李无尘将屠晋带走,无赦不知说什么好,索性也默不作声,赵瑞儿站在那里冷眼看着一切,嘉树则站在李无尘后面蓄势待发。
而堂下众多宾客,交头接耳去看热闹,赵归崇本就觉得脸丢大了,现下更是怒不可遏,伸手便要去强抢那屠晋,李无尘自是不让,剑秋白也不好打发,三方见上刀枪动起手来,打得不可开交,可怜屠晋被来回拉扯,像是个货物。
三方打得热火朝天,难分胜负,忽然厅中有风吹拂,室外天色变暗,乌云遮光,那狂风骤起,也不知是什么缘故,那风吹得众人闭起眼来,屋子里又是昏昏暗沉一片,越发瞧不清不说,又因风大,众人急忙用衣袖遮挡,不能视物,几乎都狼狈跌坐在地,不能动弹。
无赦只觉得古怪,想要睁眼去看,但那风太大,加之室内昏暗,他虽有心抗衡,但却无法施为,只能朦胧瞧见一个米色身影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人说话的声音飘忽不定,像是幽灵鬼魅,无赦见状大惊,心中不由怀疑,难道真有鬼怪么!在白天里出没也就罢了,还搅弄到天色大变?
但他来不及细想,便听见空灵飘忽的声响在整座议事厅内响起。
赵归崇!我来索你命了!
那声音里带着无法被排解的恨意,赵归崇只一听闻,心中就忧惧起来,他生平做了许多坏事,即便没有什么良心,也怕天理报应,他害了许多人,骗了许多人,平素里谁也不信,谁也不亲,看似独享高位,实际上身边一个可亲可信之人都没有,他无比恐惧,这是他藏在心里不能叫旁人知道的心事。
但他并不在人前显露,只是无用狂吠道:是谁在我天极宗装神弄鬼!
是谁?还能有谁?那空灵女声忽的一变,变得温柔和缓,夫君,我下嫁于你,我为你生了孩子,你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好歹一夜夫妻百日恩,夫君,夫君!
此话一出,赵归崇当即脸色大变。
他内心深处本就忧心恐惧,虽然并不在人前显露,可总归免不了心虚害怕,下意识想要逃避开。
又加之这天色大风来的古怪异常,赵归崇急忙后退几步想要躲避,却觉得面上被一只冷冰冰的女人手拂过去,那手冰冷异常,好似幽冥地府里头钻出来的孤魂野鬼,轻轻柔柔拂过他的面庞,随后就扣在他脖子上,好似一只铁做的枷锁套在上头,直叫他喘不过气。
天色异变,加之那声音似鬼非人,即便赵归崇表面不信,但他心中早已信了八分,忍不住软下语调,假做深情道:如雪!如雪!
赵归崇凄凄哀哀,可那语中恐惧谁都听的出来:你别杀我!你别杀我!
赵瑞儿离他近,清楚听到他在叫姚如雪的名字,心中有些激动,于是眯眼想要去看,但室内狂风大作,怎么也瞧不清楚分明,却听得那空灵女声又道:你是我丈夫,我做什么杀你?难道你也晓得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赵归崇听了,哪里还有先前在堂上的嚣张样子,只是喉头滚动,语气艰难:如雪,我也只是只是想要一个儿子。
空灵女声笑得尖利凄惨:儿子就比女儿好?都是你的孩子,你凭什么因为瑞儿是姑娘,就在外头养了旁的人,甚至于背弃欺瞒于我?
那女声随即一顿:还有阿笑,你骗了我!你骗了我!你明明不是他!你骗我!
赵归崇听她凄厉叫声,面白如纸:我没有骗你!是你自己问也没问就将我当作是他!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赵瑞儿在他身边听得这话,只觉得双手控制不住,发起抖来。
空灵女声又忽的一变声调,嘻嘻笑闹起来:那我又做错什么了?赵师伯?
那声音再度一变,变得浑厚可恐:我又做错了什么!赵师伯!你要将我流放荒岛,叫我死也归不得故土!叫我魂魄不得安宁!
江师侄!是你私通魔门!却同我有什么干系!赵归崇听得换做是江折春,忽然就有了底气,可两股战战,声音发抖,瞧得出来他无比害怕,我没错!我没错!
那信呢!也是我写的吗!是你!是你!是你串通兰耽!是你!
一派胡言!赵归崇嘴硬,但背上已然汗湿,明明是你与魔门暗通款曲,私相授受!那信是从你屋里搜出来的!是你有错!是你有错!
赵瑞儿在一旁听下来,心中发凉,无赦则闻言一震,仿佛明白了什么,双手忍不住发起抖来。
那尖利女声听了只是哈哈大笑,并不反驳争辩,带着十足的讥讽和轻蔑。
那君莫笑呢!
无赦动作一顿,听得那女声继续说道。
那被你囚在议事厅内室的君莫笑呢!他又犯了什么错!
值得你将修为尽废的他囚在那里,死也不得安宁!
赵归崇被她这样一问,张了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脖子上那只手越发收紧,叫他不能动弹,但他心中有鬼,被这么一问,头脑无法思考,只觉得像浆糊,糊成一团,但依旧是下意识推卸责任,支吾喊道:是他太蠢!被我一骗就愿意跟着来!是他太蠢!追文二三=〇六久_二三,久:六
那空灵女声大笑一声,声音毛骨悚然:好一个是他太蠢!
这话一出,风云骤散,堂内众人都觉得恍若梦醒,只是互相去看,才发觉方才发生一切非在梦中。
而堂上赵归崇已不见身影,好像一开始就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堂上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似在惊疑。
只有无赦与赵瑞儿的面色或冰冷或阴沉,相视一看,便转身往议事厅内室走去。
第七十四章 :风过山崩
赵瑞儿不信鬼神,也不信苍天。
她一直认为,世间之事总不能寄希望于渺茫幻想与无望祈求,所以当那风一止,她便立时想到了在两极秘境里面的云平。
这事情十有八九同她是有什么干系。
而无赦则是在意方才那风中空灵女声所言的君莫笑之事。
两个人相视一眼,并未多言,不约而同往内室去走。
那往内室的长廊悠远深长,踩在上面的时候发出回响,有零碎的光从外头照进了,但没有一点暖意,反倒显得这走廊越发阴森可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