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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林焉有点冷,只是不想盖被。
白乐乐一定更冷。
脑海里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白乐乐冷了会关好门窗,把自己埋被褥里不愿出来。太糟糕的时候会发烧,说不定又在说着胡话,委屈着说别摸他尾巴。
林焉也摸过被子,给自己盖上。
白樾当长老了。
好多人都说若是白楚攸在世,这个位置该是他的,可惜天不遂人愿,白楚攸没能熬过十八岁。
林焉这才想起,白楚攸生辰日已过……这到底算不算十八岁呢?给他煮的长寿面,他回去吃了吗?
躲哪儿了呢?真的死了吗?
水云间多了一块碑,逶迤山都说那人已经死了,林焉不怎麽信,可是谁都说他是真的死了,尸体被带回逶迤山,不知所蹤。
林焉说服自己好久,才勉强放下,摒弃恨意与不甘,告诉自己爱与恨都已经是过去,再恨也不能再见面时杀了白乐乐。林焉假装已经不在意,因为他还是很在意。
半月后他终于出门,开门时憔悴模样吓得管家后退半步,险些以为开门的另有其人。
闹市繁荣,成群结队的人不会走散,没人会走散,林焉有些麻木地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从眼前闪过,感到眼花缭乱,最后一张面孔也没记住。
他像即将溺死垂危的鱼,在人头攒动的闹市搜寻着什麽,屏住呼吸不放过任意一个角落,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谁。
就这麽漫无目的寻找着,最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瞧见一个熟悉身影,好像白乐乐。
林焉追上去拉住他手腕要他回头。
那是一张陌生到见一眼便忘的年轻面孔,跟白乐乐差不多大的年纪,被林焉猛地拉住手腕回头时眼里还夹杂着少许惊恐。
不是白乐乐。
不是。
一点也不像。
等少年惊慌失措以为遇到精神失常的人仓皇离去时,林焉才发觉其实连背影也是不像的,一点也不像。
白乐乐走路才不像这样慌慌张张,白乐乐理智,总是安安静静的,背影都带着沉着稳重。
……白乐乐死了。
对,死了。
白乐乐死了,哈哈,死了。林焉想笑出来。
前不久在幻境里时还那麽厉害,绝杀阵都能破,现在就死了,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肉身也没有,魂魄惨成那个鬼样,至今还不知道在哪里飘蕩,亦或是飘着飘着就散得一干二净,反正没人见过他。
死了便死了吧,一个便宜师父而已,萍水相逢的过客,利用完就扔,更何况现在毫无利用价值,林焉已经不会再被人随便欺负,也做了盛天府的主人,翻手为云。
白乐乐死了。
林焉不断告诉自己,这是事实。
往回走的路上,管家早已等待多时,滔滔不绝讲诉近日府内情况,林焉一边听着,忍不住又想:白乐乐该转世了吧。
应该已经转世了。
不知道会去哪儿,遇到的是怎样的人家。
该去看一看的,早听说他从小脸很好捏,林焉该去瞧一瞧,盼着他长大,有机会也捏上一捏。
逶迤山的藏书阁有轮回录,白楚攸曾是逶迤山弟子,想必书中会有记载他来世会去哪里。
“你看着办吧。”管家还在彙报,林焉打断他的话,“该杀就杀,不用问我。”
然后拐弯闯进逶迤山,威压吓人,如冷面鬼怪不知道何为心慈手软,下手狠厉不留情面,却不伤人,只是想进山,像一个外出待归的普通弟子,归期已到,该回山看看。
林焉终于回到藏书阁,一脚踢开大门,三两下破坏结界,急促又满怀期待地在里面一遍乱找,如当年无意醉酒时一样,把藏书阁翻得一团糟。
门外的弟子想要阻拦,可林焉身上散发出的恶意光是一个背影就让人不敢上前。
不到一刻钟时间,藏书阁的书尽数变得乱糟糟,横七竖八歪歪扭扭摔在地上,书页不被珍惜,书角坠落时折毁,林焉毫不心疼,终于翻到那本能看到弟子来世的轮回录,将要打开时,心忽然有些紧张。
林焉想起来了,他曾经看过的,几乎占据整页纸的“未知”两个字那麽显眼,那麽滚烫,刀子一样,瞬间斩断所有念想,书中没有小徒弟,白楚攸没有来世。
白楚攸没有来世。
白楚攸没有来世。
死了就死了。
死了。
天上人间,再不会出现一个如他一样脸庞,与他一般淡漠如风易逝的人。神灵泽世般探不出来处的少年,他的目光终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然而风从门外经过,有人逆着光进来。洁白无瑕的身影,无风自动的衣袂,望着满室狼藉停下脚步,好像下一刻就会脱口而出随口问一句是谁干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