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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棚中有土垒砌的竈台,床铺淩乱不堪,锅碗瓢盆扔了一地。
许令仪看着这髒乱的生活痕迹,问:“你住在这?”
余老大答非所问:“许令仪,你知道你像什麽吗?不仅仅是你,还有你那个有文化有涵养的丈夫,你们每一个人都自以为活得精明,好像什麽都能被你们看透一样。实际上你们不过是我手掌心里的蝼蚁,我想要捏死你们,易如反掌。”
他踹了一脚地上的盆子,在窝棚角落里腾出一个小位置,将许令仪生生按了进去。
许令仪:“你为什麽要这麽做?你当年拐卖宋辞的事情法律都已经给予你惩罚了,你还要继续害人?”
“害人?”男人脸上的肌肉开始扭曲,扭曲到一眼就可以让人看出他与余老二并非一人,“我那是在帮人,你们却都不理解我。”
冰冷的月光半照在他的脸上,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孟家需要一个男孩,我就送给他一个男孩。唐家需要一个女孩,我就送给他一个女孩。我有什麽错?为什麽宋家人总是追着我不放?他们在一审之后还要再上诉,他们恨不得杀了我。我没有伤害他们的孩子,他们为什麽非要置我于死地?”
余老大咳嗽到双眼猩红,拿起桌上的一瓶白酒,大喇喇洒在腿上的伤口处。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表情扭曲又狰狞,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发了疯的野兽:“这些年,你知道我过得什麽日子麽?在监狱里,漫无天日的等待,一日一日的煎熬,才换来了我以为的自由。可出狱之后我能干什麽?我只能用一个又一个□□打零工活着。我无处可去,就连我自己的双胞胎弟弟都不肯收留我,他生下的两个小崽子也嫌弃我!而宋辞呢?他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他名利双收,他已经享尽荣华了,他凭什麽?”
滑稽的歪理像野火一般点燃了许令仪满腔的怒气,她反问道:“你自己做的孽,给宋辞带来那麽大伤害,你还敢问他凭什麽?他没有报複你,已经是仁慈了,难道你还指望宋辞对你感恩戴德?”
“为什麽不能呢?”余老大的表情愈发疯癫,“唐燕,哦对了,就是孟娣,她就很感激我。她感激我让她离开了虐待她的父母,不然她怎麽心甘情愿地配合我,宁可杀了自己,也要置宋辞于死地呢?”
许令仪不明白余老大到底用了什麽样的话术让本为受害者的唐燕愿意成为他的伥鬼。她的所有遭遇,所有不幸,都不该将仇恨放诸于宋辞身上。
余老大拔出一把小水果刀,刀刃直抵在许令仪的咽喉处,戏谑又玩味的表情如同在看待一只待宰的猎物:“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精英,自以为高尚,自以为聪明,可还不是死在我的手里?那个秦茹,还是个名人嘞,还不是被我锁在地窖里十几年?”
秦茹?那个为拯救宋辞而奔走的女记者?被余老大锁在了地窖里……
72号!72号竟然是秦茹!
如有一腔烈火猎猎灼烧着许令仪的心髒,她愤怒得颈侧泛起青筋,尽管双手被缚,尽管她蜷缩在角落里,她还是精準地用膝盖猛击了余老大的手腕。
水果刀应声而落。
他没有许令仪想象中的那般愤怒,而是拽起许令仪向窝棚后面走去。
一路走,一路叨叨着:“你放心,我还不会杀你。留着你还有用。”
夜色漆黑,许令仪看不清脚下的路。刚走了没几步,她突然被余老大踹了一脚,整个人重心下落,掉到了一个坑里。
坑不算太深,许令仪掉下来之后堪堪保持住了平衡。然而洞中连仅有的月光加持都不複存在,四周的黑暗浓郁得如同上古混沌。
许令仪动了动脚踝,却感觉脚边有一点温热。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泥土里传来,原来坑洞里正躺着一个人。她赶紧凑过去查看,不觉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与洞外人一模一样的脸。
那是奄奄一息的余老二。
许令仪探了一下余老二的额头,烧得很厉害。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断断续续地为许令仪讲述事情的真相。
原来许令仪面一直以来面对的是余老大和余老二兄弟俩。
二十年前化名雷永超拐卖宋辞和孟娣的人正是余老大。出狱之后的余老大没有生存能力,找到了弟弟余老二。
余老二虽然混不吝也算不得什麽大好人,但也没干过什麽杀人犯法的事情。余老二并不想再与哥哥有什麽瓜葛,奈何余老大以他两个女儿性命为要挟。
从此,这个世界上的余老大和余老二就成了一个人。
两个人用同一张身份证,同一张脸。绝大多数时候余老二都让步到后山的窝棚里生活,只有余老大需要的时候他才会出山顶替余老大生活。这种畸形但平静的生活一直持续着,直到有一天余老大开始咳血,他得了癌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