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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间楼内寂静得如同深夜一般。
那边的花开院握着折扇抿嘴不语,若在思量什麽。莲灯上的燃着的灯芯发出噼啪响声,灯色摇曳映照在他颀长清瘦的身体上,宁静而恬淡。
男人在这种歌乐齐鸣的风月场所反倒显得鹤立鸡群,同样鹤立鸡群的冷泉胜观和舞女被居心不良的市井小人撺掇道:“给那位大人敬酒!”
虽楼阁中的閑人并未指清要谁去敬酒,却又早已意在所指地看向了冷泉。那群无赖不过是想看这个常年身居高位的贵族幼子像卖弄风情般的妓子那样放下身段给恩客献酒,这无疑是变相的折辱,但冷泉却不以为意,斜斜拉开一段折扇拦住向前的舞女,笑道:“请让我去吧。”说罢便拿起酒壶如仙子般翩然来到阴阳师面前斟酒。
“我不会喝酒。”
被飞来横祸加身的男人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双手捧着盈满的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中年的阴阳师是个不擅审时度势的愣头青,以前和现在都没变过。
“您不喝,总不能扔下酒杯拂袖离去吧?这要置于我何地呢?”冷泉的指甲轻轻地敲击酒杯的纹样,神色柔和地勾起笑,话语呈现出咄咄逼人之势,“不是有句话叫做「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君子也」吗?依我看,还挺符合当下的情境呢。”
男人带着清隽的神色打量了他一眼,盈满的酒盏如同饱含露水的荷叶,即将溢出落入沼泽里,“我并不认同您的说法。您就不怕我反手泼您一身酒水,让您下不了台阶吗?”
放不上台面的试探像隐藏在冰山下的冰体,让冷泉稍微收敛了佻薄,残留的笑意弯在那双好看的眉眼上,从容不迫却又直言不讳道:“正如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您会为了获利而精打细算,设想着如何榨干他人最后一滴鲜血,并不会做那麽不利于自己的事。”
再不济也不过真如花开院所说的那样,一荣皆荣,一损俱损,双方在衆目睽睽之下都没有台阶下,就看花开院如何选择。
“不错的饰词。冷泉大人,您对人性了解得真是十分透彻。”
阴阳师轻笑一声,借着快意喝下了酒。这般顺服倒像得到了主人称赞诚笃的看门犬,弇起的笑容又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冷泉揶揄地讥嘲时不忘带上看好戏般的笑意,“哎呀,过奖啦,花开院大人,您该问那些胭脂粉气漫天的游女借一面铜镜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真是相当精彩……”
“应当照镜子的是你自己,”阴阳师撚着酒杯,带着些许怜悯截住话头,索性连敬称也疲于使用,原封不动地把话还了回去,“与鄙俚的浪蕩子有何不同?”
“我可不否认。”冷泉不以为意地夺了男人手中的杯盏,折扇虚虚地掩着将酒一饮而尽,“正如您所说,我确实是个尸位素餐的贵族子弟,您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阴阳师,地位不同,阅历和经历也不尽相同,看待的同样的东西也会産生不同的见解以及误会。反正,我是可以理解您的。”
冷泉说得畅快,并未留意阴阳师究竟回答了什麽,而后在男人讶异的神色中拢起折扇捏在指尖返回台上,眉梢轻扬,唇角挂笑,并不觉此为孟浪之举,却藏不住眼尾殷红如血,步姿栩栩然如欲飞去般活色生香,擡手间皆是风华绝代,一时间衆人也看得瞠目结舌。
不知过了多久,象牙板拨弄琵琶的声音才渐渐停息,与此同时,二楼出传出一声沉重的闷响。衆人朝二楼走廊看去,并未发觉有何异常。风采依旧的老鸨一脸陪笑道:“刚才二楼有人闹事,招呼了看门的去处理了,请各位恩客继续找乐子吧。”
衆人面面相觑后又回归刚才的话题,并未注意鸨母前一秒还是花容失色,只是一再夸赞冷泉跳得好。冷泉八面玲珑的应对着真假参半的称赞,等到看客们又再次寻他人的乐子,才得以从交谈中脱身返回坐席,却看见本来应在坐席上沉默不语的花开院早已不见蹤影,留得空空如也的坐席和案上并未动过的点心。
他拿起案上的酒盏,清澈的酒水里倒映着豔如桃李般的相貌,让他想起和花开院初次见面时,就是凭借这张脸,让男人从恼怒化为一声叹息。比体温稍高的清酒囫囵下腹,除了辛辣也尝不出什麽特别的滋味,薄醉片刻又渐渐清醒,突然间觉得觥筹交错的宴席也变得无趣起来。
“冷泉大人在想什麽呢?”
柳叶弯眉的舞女拿着酒壶走过来笑盈盈把酒满上,擡眼看见冷泉也带着笑看她。冷泉本就生得丰仪翩翩,濯濯如春月柳,这般赤诚对视,反倒先让舞女凊恧地别过了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