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殷家不结党,不营私,几代人的努力,最高也就是个下品官。可在这长安城里,天子脚下,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要踞着。芝麻大小的官,实在算不了什麽。
做见风使舵的小人,虽然卑鄙,却有用。陈家对他殷家无恩,眼见树倒猢狲散,那他踩上一脚,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而他顺势而为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靠着对天子的吹捧和赞扬,顺圣意、明己职,只短短七年,他殷于慎便从从六品侍御史,做到了正四品的吏部侍郎。这样的升官速度,简直可以说是平步青云了。搁以往,正四品的官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既然可以靠投机取巧,毫不费力的官居四品,那通过科举做个芝麻大的官,一辈子还要提心吊胆,便显得十分鸡肋了。所以,殷于慎支持儿子殷重跟那帮官宦子弟混在一起。油嘴滑舌有油嘴滑舌的好处,阿谀奉承也算是一条官场的捷径……
“父亲,父亲……”殷重头一次见殷于慎失态,忙喊道,“父亲切莫激动,免得气坏了身子。”
“要儿子说,蜀王真是不讲道理,世间哪有女子搞这一出的……”殷重愤愤不平道,“她就是记恨父亲,也不该这样才对。这不是叫天下人,看我殷家的笑话吗?她蜀王不要这脸面,也没人敢明面上笑她,可咱殷家可不能够。”
“殷姒是咱们殷家的底牌,蜀王给咱们来这麽一下釜底抽薪。晋王、齐王谁不上赶着攀附?这下好了,彻底没法儿了……除非……”
殷于慎听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本以为他狗嘴里要吐出象牙来。谁知道,说到关键地方,他还装模作样的顿一顿。他乜了这败家子一眼,收敛了方才的怒火,尽量平和地开口:“跟你爹还卖关子?除非什麽,快说!”
殷重闻言,不敢再卖关子。他觑着殷于慎的脸,小心翼翼道:“除非……除非父亲您亲自去跟蜀王殿下请罪。就说咱们殷家教女无方,殷姒笨手笨脚,大字不识几个,不配伺候蜀王殿下。”
“愚蠢!”殷于慎没好气道,“圣旨已下,覆水难收!你叫我去找蜀王,不等同于打陛下的脸吗?我有几个胆子敢抗旨不遵?还是说,你已经过腻了在外面花天酒地的生活?”
“父亲……父亲……父亲息怒,请听儿子……儿子解释……”殷重打了个酒嗝,一口气没上来。
他红着脸,结结巴巴道:“儿臣一心想着……入仕,怎麽会连这样……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呢?”
待捋顺了气,他继续说:“若是蜀王殿下只是对当初您的行径怀恨在心,那您道个歉,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毕竟公主纳女这事不光彩,皇家的颜面不比咱殷家的重?”
“儿子想,陛下之所以会同意蜀王的要求,定是因为有言在先。这平定剑南大功一件,陛下给了她什麽承诺也说不準。”殷重认真分析道,“而且照父亲您对蜀王的了解,她看上去,会喜欢殷姒这种……这种……”
一时半会,脑子昏昏沉沉的殷重,实在想不出如何形容这个堂妹,迟疑片刻,他补充道:“这种庸脂俗粉?”
“殷姒可不是庸脂俗粉。”殷于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有些动摇,“不过原本喜欢清风明月一般的人,应该不会去欣赏除阳春白雪以外的东西。你说的不无道理,可为父怕,蜀王如今,已不是当初那个无知的小姑娘。”
“近月来,这京中关于她的流言四起,绝非凑巧。”殷于慎缓缓坐下,望着书案上的笔山,沉声道,“朝野上下,都惦记着她这一去七年平定的剑南。她立下大功一件,陛下怎麽想,我等尚且不知。可姚知微身份特殊,性别也特殊。”
“女子之身固然无法问鼎,但你不要忘了。雍王姚知云的遗子,可还在那位代王府上养着呢。现下,也有十三四岁了吧……”
待姚知微从书房里抽出身来,太阳已经落了山。清思殿前的小院里,婢女正在掌烛。廊下有内侍省今午差人擡来的两个天青色的莲花纹青瓷缸,里面养了数尾小小锦鲤。落日溶金,洒在水波平静的鱼缸里。
她觉得有趣,便负手走了过去。许是没有刻意压着步子,声音被胆小的游鱼听了去。一时间,水中金鳞红尾游移沖撞,甩起微小的浪。缸里太空了,被这受惊的鱼一搅,倒有几分粼粼波光在动。
“殿下。”淩云见姚知微起了,忙上前道,“方才小万公公来传旨,说陛下请您过去用晚膳。您要不要收拾一下,换身再衣服去麟德殿?”
“不换了。”姚知微沉吟道,“穿惯了官服,换回红装总觉得有些不自在。替我重新簪发,然后出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