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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云颔首应:“是……”
麟德殿内,姚元睿正在翻看弹劾蜀王姚知微的奏折。今日选妃事了,王贞拟定名单,他便将姚知微请旨要了殷家送来参选家人子这消息放了出去。果不其然,才一个下午,御史台自诩正直的那帮人,便一个接一个的上奏了。唯独殷于慎这人,倒是坐得住。他竟没有上表弹劾,只递了一封谢恩的奏章上来。
“殷于慎……”姚元睿合上奏折,接过万家宝沏好的茶,抿了一口,淡淡开口,“这殷于慎,是不是当初叫得最兇的那个侍御史?”
万家宝会意,迎合道:“回陛下,正是他。不过您怜他孤勇忠直,这七年来一直有意无意地提拔。他现如今,已是正四品吏部侍郎了。”
“朕有印象,人倒是识时务。”
姚元睿放下茶盏,撚了撚胡须,若有所思道:“吏部侍郎殷于慎……朕记得,这京城里出身庶族的通贵官中,只有他没有站队吧?”
万家宝回想起对他一直前倨后恭的殷侍郎和他多年来送给自己的那些白花花的现银,笑眯眯道:“陛下明鑒,殷于慎是您一手提拔上来的,他哪敢有二心呢?”
姚元睿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他倒是个可靠的人,所处的位置也不错。朕久不立储,朝中蠢蠢欲动的人,可多得很吶……”
“陛下春秋鼎盛,何必跟那群危言耸听的臣子计较?”万家宝见姚元睿语气中露了些许疲惫,体贴地上前,替他捏着肩。
“春秋鼎盛……”姚元睿闭上眼,享受着万家宝恰到好处的力,轻叹道,“可是,朕不能万年吶……”
“朕外放出去的那些儿子,一个个志大才疏,却如狼似虎。朕若不早早将他们赶出去,朝中指不定乱成什麽样……”
万家宝侍候他多年,怎会不了解这位主子的心思。他一边替姚元睿捏着肩,一边压着声音,温声道:“奴婢觉得,陛下这是未雨绸缪。骨肉离散,总好过父子相残。不然,再有人学了废太子那般行径,做了以下犯上的事,陛下也不会做屈法申私的昏君!”
提到废太子,姚元睿眉心一拧,连说话的声音都跟着沉了不少:“不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大虞的天下只能姓姚,不能姓陈。那逆子一心要乱纲常伦理不说,又于东宫擅行巫蛊,岂不知这是历代大忌?”
万家宝附和道:“陛下大公无私,天下人心向之。废太子罪有应得,陈后不识好歹,连累了陛下的英名。得亏陛下仁厚,仍许其以皇后之礼葬于先帝之陵。也算给足了陈家面子,全了对先帝的孝心……”
“好了,不提往事……”姚元睿打断万家宝,睁开的双眼深邃如夜,“你说,这吴王与晋王结党多时了,为何齐王还按兵不动?难不成十七郎和崔家,对这诱人的位置真就没有想法?”
“这……”事关储君之位,万家宝自忖,以自己的身份,不好多言。
他虽是姚元睿心腹,对皇帝所作所为无一不知。但唯独立储一事,皇帝甚少跟他提及。即便当下,在明面上,皇帝属意的太子人选只有吴王、晋王、齐王这三位。
万家宝停了手。
思忖片刻,他擡起头,对上姚元睿那双阴冷的眸,讪笑道:“陛下,事关国本,奴婢可不敢妄言。且奴婢素日伴陛下左右,与诸位王爷绝无瓜葛。至于齐王殿下怎麽想……”
“奴婢愚笨,实在不知……”
见姚元睿没有反应,万家宝大着胆子道:“不过陛下要问,奴婢也不敢不说。依奴婢浅见,崔家怕不是想等吴王与晋王两败俱伤,好坐拥渔翁之利。”
“毕竟,吴王有您的照拂,晋王有贵妃经略。二者旗鼓相当,在您的刻意制衡下分庭抗礼。可王家势大,一旦晋王殿下入朝,哪怕吴王殿下先入朝堂,也未必是晋王殿下身后那些人的对手。”
“反观崔家这边,淑妃娘娘久卧病榻,齐王殿下一心侍候疾,看似无意储君之位。可崔家如今,是七大世家之首。其氏诗礼传家,底蕴深厚,族中子弟遍及十道,为官宇内。如树生于土,人只察其冠盖,不明根基之深。”
万家宝这一番话,说得倒是有些水平。姚元睿听罢,倒是有些感慨。
他回想起当年尚在潜邸时,万家宝同他一起出谋划策。为了他的前途,对方甚至不惜以命相护。只要是他吩咐的要做的事,万家宝不论好坏,必然替他做得干干净净。二人虽为君臣,情深却如手足。
姚元睿多疑,这麽多年来,宠爱的臣子换了一批又一批,唯独万家宝仍旧在他身边伺候。他打哈欠的时候,嘴还没张开,对方就知道他要睡什麽枕头;伏案久了,一擡眼,万家宝就笑着捧上他爱喝的明前龙井。不酽不淡,连他喜欢什麽水温都摸得清清楚楚。他之于自己,可谓“一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