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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姚元睿淡淡一笑,道:“圣人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这宫里面,哪一个人不是人精?”
“你跟了朕这麽久,怎麽还说自己不聪明?”
皇帝一连数语,语气虽淡,但脸色明显和缓下来。烛光填满他爬满眼角的细纹,微微扬起的剑眉下,一对黑睛沉甸甸的,映着点点的光。他的鬓角染上岁月的风霜早褪成了灰色,但仍能看出其年轻时模样的出色。毕竟姚虞皇室,男俊女俏,乃是公认的事实。
万家宝听出了皇帝情绪的转变,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松了口气,继而轻轻给自己掌了两下嘴,恭维姚元睿道:“奴婢有罪,天生嘴笨,不会说话,白白惹得陛下晦气。”
“奴婢跟着陛下沾了这麽多年龙气,脑子变得好使了,可娘给的这张嘴还是不行。该打,该打!”
说着,他又雷声大雨点小地扇了自己两下。
“好了,好了。”姚元睿捋须,叫停万家宝,长舒一口气,“万家宝啊万家宝,你可真是太聪明了!朕现在问你,这御史台联名上疏蜀王伤风败俗的癖好,你说朕该管不该管呢?”
“陛下……”
姚元睿擡手止住万家宝,笑道:“你直言就是,朕恕你无罪。正好让朕听听,你这沾了龙气的脑子,到底是不是真开窍。”
“那奴婢就直言了。”万家宝揣测着姚元睿的心思,如实道,“自古不世之才,必有傲物之心。蜀王殿下奉旨西入巴蜀,历时七年,安定剑南一道,有功于社稷,可谓栋梁之才。像这样的人,有一些特殊的喜好,也不足为奇。”
“好比世人不曾见过世家高墙之内,名流显贵身侧成群的娈|童,但岂非不知那腌臜之事?”
“陛下惜才,怜女而用之。目光如炬,马到而功成。蜀王平定剑南,有陛下识人之明、教导之功。今父女七年未见,蜀王戴功而归,陛下舐犊情深。满足殿下这小小的要求,于国于家,都是合理的。”
姚元睿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万家宝也不含糊,顺着姚元睿的意思继续道:“用人不拘一格,方为明主之智。陛下的气度和胸怀,难道比不上夏之太|祖、世宗吗?那群庸臣只觉蜀王殿下此举丢了皇家的颜面、朝廷的脸面,可奴婢觉得,敢把此事摆在明面上说的人,才是藐视君威。”
“你说得对,朕既然允了知微的请求,就是许可她这麽做。”
姚元睿掐着腰间玉带,沉吟道:“男欢女爱,各有所好。祖宗规矩与国法都不提,朕自然也不管。知微出生便被国师断言此生不得嫁,其人运即国运。为了姚虞,朕到底有负她的地方……”
“她是真喜欢也好,是自污其名也罢。敢这样做,说明她心里,终究是敬爱朕这个父皇的。”忆起姚知微这两日的表现,姚元睿感慨万分,“毕竟,朕给了她生命,给了她出人头地的机会。既没有对陈家赶尽杀绝,也保全了她最后的体面。”
万家宝亦道:“小孩子不记事,想当初,殿下也就是个小女孩。民间都说,这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殿下应该只记得陛下的好才是。且探子密报,她入蜀多年,与陈家往来并不多。想来,蜀王殿下也是怕陛下怪罪。”
“她现在也不怵朕,但没有知礼那般傲气。不过她对外如何朕不管,只要在朕面前守着规矩就行。身为姚虞皇室的子孙,跋扈些也没什麽。”
万家宝连连点头称是。
正说话间,万春荣猫着腰进来了。他对皇帝姚元睿和干爹万春荣行过礼,方毕恭毕敬道:“啓禀陛下,蜀王殿下到了。晚膳已于偏殿摆好,请陛下移驾……”
姚知微不清楚姚元睿葫芦里卖得什麽药,对她这样亲热。昨日替她摆了家宴,足以给外人瞧了。今日又巴巴叫她来用晚膳,也不知道葫芦里卖得什麽药?
按理说,父女七年未见,本该生疏才是。何况她和他之间,早已形同陌路。她对姚元睿的眷恋,淹死在当年那场大雨中。在她看来,她与姚元睿之间,只余如今的君臣之义,再无曾经的父女之情。
共桌同食叙亲缘,只会叫她作呕。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姚元睿的皇帝,还未做到头。如今自己的翅膀,也还未真正变硬。所以,姚知微会认真的敷衍他,此谓“将欲废之,必固兴之”。
“来了?”出神间,姚元睿已步入膳厅。
“儿臣参见父皇。”
姚知微反应过来,刚要行礼,便被姚元睿隔着衣袖擒了腕:“在这麟德殿,你我父女之间,无须多礼。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