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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影闻声一顿,握着箫的手垂了下来。她并不回头,姚知微听见有人在轻笑。亭中唯有两人尔,不是她,就只能是她面前吹箫的姑娘。她背对着她,借着夜色的遮掩,忍不住在笑。
林澈听出了姚知微话中隐隐带着的数落,知道她没有认出自己。她也后知后觉,明白冬梅支开了其他人让自己等这麽久的目的。原来冬梅那小姑娘,午时说漏了嘴,晚间催促着她出来散步,都是别有用心。
故人啊,故人……
她于傍晚随意翻了一眼乐谱,等了太久,忽有所感,试着吹了这首从未吹过的曲。竟是意料之外的顺利,没有磕磕绊绊。她只记得第一段,刚断了箫声,似曾相识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
一别七年,姚知微根本就认不出她的箫声了。可对方的声音倒是没有怎麽变,跟七年前一样,仍存有山顶雪的清冷、林间溪的幽然。不过,她倒是没有以往那般沉默寡言了,学会了主动开口,也学会了藏下话锋,免得有人被她那犀利的刃刺伤。
“你笑什麽?”姚知微耳聪,她听得清楚,对方还在笑。
在笑自己。
林澈忍住笑,压了压声音,学起姚知微说话的语气来,是如出一辙:“配不配,难道不是人说了算麽?我只听说人量体裁衣,可没有听过谁削足适履。”
第036章 奴颜(四)
“配不配, 难道不是人说了算麽?”
“我只听说人量体裁衣,可没有听过谁削足适履。”
“至于杀头便冠之流,我更是从未耳闻。”
“姐姐,人的格局, 需要打开。”
“……”
往事走马观花般自眼前一闪而过, 微弱的光渐渐驱散姚知微脑海中那层薄薄的雾。而后清凉的夜风再起, 轻轻一推, 将云翳拨开。
月朗星疏, 其光溶溶,映得池水如镜人如玉。暗处隐约的线条,随着这洒落的银光逐渐明朗起来, 勾勒出她藏于心底的那份悸动的模样。
“你……”明明答案呼之欲出,姚知微却无论如何, 也开不了口, 连声音都有些发颤,“是你……”
“是我, 知微。”林澈莞尔,从容地转过身来, 对姚知微那双波光粼粼的眼。
那双澄澈清明的眼里,盛着灿烂的星光和揉碎的月色, 在黑夜里, 熠熠生辉。同她眉间的朱纹交相辉映, 织成一片恍惚迷人的景。为了今日的四目相对, 她们隔了七年的千山万水。
好在岁月格外优待美人,她们并未从对方脸上看出明显的风霜。但各自眉眼间曾属于少女的青涩已完全褪落, 取而代之的是年久日深沉澱出的气质。或冰清玉洁,或才高气清。各有千秋, 终无所似。
不知对视了多久,姚知微回过神来。她垂睫,拱手,轻轻叫了一声:“林婕妤。”
言语之间,可别尊卑亲疏,所以林澈闻言一顿,狐疑地开口:“知微?”
姚知微再开口,已调稳了气息。她波澜不惊道:“不知婕妤在此抒怀,儿臣唐突了。不过此间风凉,婕妤兴之所至之余,也需要注意身子。”
林澈脸上的笑容一僵:“我知道了,谢殿下关怀……”
她们七年不见,其间音书断绝,旧日的情谊早成了过眼烟云,生分是应该的。更何况,更何况,更何况她曾……曾亲手断了对方不该有的念想……
“婕妤找本王有事?”姚知微的声音如拂面的风一样寒,透着一股幽幽的冷意。
林澈握紧了手中箫,学着她的语气去云淡风轻,不出意外的失败了:“无事,我只是想……见见你。”
“那婕妤便算是见过了。”姚知微依旧垂着眼,目光在黑暗中,是无所依的空洞,“劳林婕妤挂心,本王一切安好。婕妤既然看过了,那本王便该告辞了。”
说着,姚知微直起身,半点目光,也不曾分给眼前人。见她转身欲走,“啪嗒”一声,林澈手中的竹箫应声落地。微凉的指尖缠上紫色的袖角,隔着那质地上佳的锦缎,她握住了姚知微的腕。
“一定要这样吗?”林澈心中发苦,话也是涩的。
对方的衣料是质地温软的锦缎,一寸千金,滑不腻手。她抓着的它手有些发虚,连声音都透着些许疲惫:“知微,我们之间,一定要这样麽?”
姚知微不为所动,只在林澈看不见的地方,眸光闪烁。她擡手,去拂林澈压在她右腕上的指,而后淡淡地开口,语气夹着一丝凉薄:“哪样?”陷注富
“外臣与妃嫔私下见面,本就是私相授受的大罪。本王虽暂住宫中,可也是外臣,不该知法犯法,还望婕妤自重。”
姚知微的话耐人寻味,可林澈却来不及多想。“自重”这词从对方嘴里轻飘飘的落下,钻进她耳朵里,好似惊雷乍响,震得她六神无主。是以她心中一恸,脱口而出:“可你也是女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