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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我一样,与我一样……”姚元昭擡起头,灼热的视线似乎要将自己面前这玉面星眸的故人之女看穿了去。
姚知穿着亲王方许服的紫色圆领袍,衬得身材身材纤细挺拔。紫衣绸面光滑细腻,胸前以金丝织着面目狰狞的团龙纹。那龙以成色极好的玄线勾出黑睛,张牙舞爪,气势不凡。而姚知微她却垂着手,不卑不亢地立在那,缄默不言。
姚元昭注视她良久,方长叹一声,用怀念的语气道:“你穿这身衣服,比你母亲要合适。紫色虽然衬你,但在伯父看来,终究是少了点味道。”
姚知微会意,微微一笑,道:“侄女也觉得有些不合适,紫衣绣龙,是有些屈。”
姚元昭阖了眼,沉声道:“你还年轻,咱们再等一等,叫它换成亮一点的颜色。”
姚知微从善如流,弯了弯腰,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本朝并无龙蟒之分,无论是皇帝、皇子还是亲王,衣皆可用龙纹,尊卑主要以色辨。朱紫华丽,若色泽想要再往上升一升,那就只有……
帝王的明黄。
“世孙殿下,您要的蜜饯。”婢女端着果脯上来,屈膝对着正襟危坐的少年道。
姚思齐点了点头,朝对面的殷姒扬了扬下巴,抿了抿唇,道:“放她那儿吧。”
殷姒:“……”
被姚思齐盯了这麽老半天,殷姒是动都不敢动一下。前世入蜀途中的兵变由何而起,她是万万不敢忘记的。那风雪呼啸的夜里,正是绯衣玉颜的代王姚思齐同屯卫右将军陶定,引兵哗变,闯入了帝王与她栖身破庙。
本就摇摇欲坠门被一脚踹断,寒风叫嚣着一拥而入。忽明忽暗的炬火映着一张张陌生而愤怒的面孔,沖在最前面的姚思齐,再没了平日里温润的翩翩公子模样。
他的手一直按在腰间鹿卢的剑柄上,不曾移开。那是皇帝为了嘉奖姚知微迎圣入蜀,特意于御驾开拔前,赐予这位他留京作质的亲孙、名义上的侄孙、如今的代王姚思齐的礼物——也就是他的礼物。
今年忽如其来的变故太多,当了许多年太平天子的老皇帝姚元睿,早已没了昔日的魄力与自信。前线不断沦陷的奏报如雪花般飞入深深的宫禁,战场失利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屈辱,也令他更加没完没了的寻欢作乐。他企图以这种方式,彰显自己皇帝的余威,掩盖自己多年了声色犬马才导致如今宗庙将倾的危机。
可惜,自选择抛弃长安城中的臣民独自西巡的那一刻起,姚元睿就不再是龙椅上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了。不然,他信任的心腹同血脉相连的孙子,怎麽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来!”
姚思齐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便有人在炬火明明灭灭的屋里,丢了个东西。散发着浓厚血腥味道的肉球骨碌碌地滚到了一脸茫然的皇帝脚边。殷姒披着单薄的衣,坐在姚元睿身边。门破后无孔不入的冷风吹着她身上尚未褪去的香汗,凉浸浸,激得玉肌浮浪。
“这是……”姚元睿老眼昏花,不明所以。
“火。”姚思齐淡淡道。
即刻有披甲的兵士执炬上前,一左一右,将那披头散发还滴着暗红色液体的人头照得清清楚楚。在心中隐隐猜测的答案交了底,殷姒本就白皙的脸愈发苍白。皇帝亦是一怔,瞠目结舌道:“这是怎麽回事?”
回答姚元睿的,是他昔日最忠心的臣子陶定:“回陛下,宰相殷重声称太子已于长安登基,特携太子与百官手书星夜疾驰,前来讨要传国玉玺。”
“什麽!”姚元睿“唰”一声站起,一脚踢开殷重的人头,忍着疼痛,怒道,“朕不曾想,太子与宰相竟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心思。你们杀得好啊!杀得好!待入蜀之后,朕重重有赏。”
“臣代诸位将士,谢陛下赏。”姚思齐俯身,而后不待姚元睿开口,便直起身。
他先发制人,淩厉的眼风淡淡地扫过龙袍在身的皇帝和瘫坐于破木板临时搭建、只铺着一张皮毯的陋榻上的殷姒,而后不卑不亢提醒姚元睿道:“陛下,殷重伙同太子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太子天潢贵胄,事后自有八议。但殷姒,陛下如今,是留不得了。”
“……”
第049章 护短(一)
她的屈辱与狼狈曾被眼前的人看了个精光, 连同赴死时眼底的哀怨与愤怒,也被他尽收眼底。他知道她没有罪,可他还是想她死。不为什麽,姚元睿可以犯错, 可姚虞的皇帝不能错。错了, 也是她错, 是她狐媚惑主、祸乱朝纲, 以至于国将不国、百姓遭难。
皇家子孙骨子里带着天生的算计, 他们有着强烈且不容侵犯的自尊心。所以,即便儒雅温润如姚思齐这样的儿郎,心底也有着阴暗的欲望。他亦对姚元睿的恨之入骨, 可他必须忍,为了这九州四海和那至高无上的位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