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做的不错。”姚知微擡起另一只手遮了遮晃眼的光, 拾阶而上。
“是。”张庸亦步亦趋, 却不敢跟在她的身后。
姚知微走的是御道。
太极殿升朝的十二扇漆金的朱红色大门,已然大开。左右按剑而立的卫士, 却不是本该执守的金甲披红的十二卫,而是清一色玄甲的鹰扬卫。蜀王的亲兵, 剑南的精锐。
“子殊,”姚知微改抱为拎, 提着头盔上因曾饱饮的鲜血干涸而纠缠在一起的红缨, 踏上丹墀, “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她的声音在空蕩蕩的大殿里回响。
“你看, 我已经走到这个地方了。”
“一步之遥。”
纯金打造的龙椅,似乎无须日曜, 也能发光。
姚知微的目光落在正对着她的狰狞的龙首上:“若是止步于此,未免有些可惜。”
她原来只想报仇, 替陈家、母后和二位兄长沉冤昭雪。架空姚元睿,幽禁深宫,让他寂寞了残生。毕竟,对他而言,大权旁落的或者,可能比死了更难受。而后替侄子铺路,暂做摄政,待他大了就放权退居山野。
可是,如今,对着这累累白骨铺就的问鼎之路,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的王座,她心动了。
这并不可耻,反而很难得。
姚思齐尚年轻,未必压得住那些大臣。而治国理政,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学会的。她是过来人,无须再去学,也能很快适应这个位置,掌握这个庞大的国家。刨去丁酉起的三年战乱,姚元睿都能坐稳的这张椅子四十四年,她凭什麽说自己不可以?
“记得小时候,本王来过这一次。方才也数了一下,从殿外走到这里,台阶整整有八十阶,数目与记忆中一样。当时本王就在想,此数非九与五之倍,有什麽特殊呢?”
“现在,本王想清楚了。”姚知微踏上龙椅前的脚床,转身,扔掉了手中的头盔,张开双臂。失去牵引的头盔哐当落地,滚了几步,而后在光滑如镜的墨色地板上,骨碌碌地打着旋。
张庸俯首。
“原来,这里还有一阶。”
“但这不是九九八十一,而是九九归一。”
“一者,独也。”
他听见,姚知微此时的声音,比那坠地的金声,还要铿锵:“这最后一步,本王能走。前无古人,我为来者。君临天下,称孤道寡。张卿,你怎麽看?”
不是想走,不是要走,而是能走。
所以,他能怎麽看?
自然,是俯首称臣。
张庸屈膝,跪了下去,同样掷地有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门外的鹰扬卫闻风而动,齐刷刷调转方向,跪倒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阿姒,阿姒,阿姒……”
眼皮重的擡不起来,耳畔的杂音却一直没有断过。
殷姒试图回忆往生池里亲眼所见的历史,但钝痛连绵不绝地侵袭着脑海,令她无法专心。有恍惚而破碎的片段,在她脑子里蜻蜓点水般掠过。记忆的汪洋上水波蕩漾,一圈推着一圈,将她引入另一人的辉煌……
“真是荒唐!”
“世上哪有女人做天子的?”
“此等荒唐事,亘古未有之。请殿下恕罪,臣等闻所未闻,所以不敢茍同。”
笼罩在大虞上空的阴翳才散,有些先前还骑着墙张望、打算重新择主而侍的“忠臣”,就开始忘乎所以了。他们理正衣冠,就能满口仁义,对自己临危变节亦或是仓皇而逃的行径是半点不提。反而开始揪着她的性别不放,否认她的功绩和她应得的奖励。
姚知微循声,目光一一扫过站出来的几位官员。
啧,无趣,她当是哪里来的“正人君子”呢?
原来是姚知载的旧党,王、彭二族的人吶。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已经没了。
不光如此,西京久困,因战事不知死了多少人。城外白骨堆成了山,城内因之前被围时日长达半年,府库俱散,险些到了弹尽粮绝的境地。好在长安到底是底蕴深厚的京都,勉强撑住了。她虽解围不及时,也终归是来了。不然,史书上可能又要添上一句“百姓易子而食”,用那最简单平实的话语,轻飘飘地带过这烽火狼烟的人间惨剧了。
对于此等言论,姚知微一笑置之。她站在大殿的至尊处,面南,睥睨座下仓皇凑起的一干文武,温和道:“敢问诸位大人,什麽叫荒唐?”
“康靖忠发动的这场叛乱,够不够荒唐?”
她负手,如炬的目光,落在最先出言反驳的礼部尚书身上:“百年盛世,毁于一旦。天子出奔,群臣惊走。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康靖忠的狼子野心隐藏的再好,也不可能毫无端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