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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颔首应下,指了指不远处的泥炉。火已熄,勾起馋虫的咕嘟嘟声也停了。但仍坐在上面的瓦罐,却还是滚烫的。逸出的鲜香,让人口齿生津。
“姑姑饿了?”姚思嘉目光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看罢,忙起身替她去盛。
“淩风他们昨夜上山猎的,还有几只野兔。野兔我让人烹过给别的伤患分了,只留了这只雉鸡混着参片煲了半罐汤。”
“您尝尝。”
姚知微又指了指陈令丰和姚思嘉。
陈令丰摇了摇头:“殿下自用吧,我不饿。”
姚思嘉也道:“姑姑快趁热喝吧。”
姚知微这才自姚思嘉手中接过那碗,开始慢吞吞地吃。肉炖得很烂,但因为缺少香料,汤有些腥。好在她并不是个挑食的人,昔时讨逆平叛,吃喝都与一衆亲兵同。
然而身份放在那里,素日里,亲王的排场还是要有的。所以锦衣玉食,山珍海味,她来者不拒。只是粗茶淡饭她并非没有吃过,哀鸿遍野她并非没有见过。她明白自己的衣食来自谁的供奉,更清楚今时的朝廷生出多少蠹虫。
真想知道大厦将倾的那日,长安城里那些醉生梦死的权贵,会有怎样的下场……
她喝完了碗中最后一口汤,接过姚思嘉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唇,这才用沙哑的声音问:“给朝廷报灾的折子,呈了吗?”
姚思嘉点头:“回姑姑,我动身前已仿照您的字迹给朝廷写了份急递。赈灾一事耽搁不得,驿使快马加鞭,估摸着现在,朝廷的批複已经在路上了。”
“多久了……”
“两日。”
“两日……”姚知微闭上眼睛,撇下嘴角,“好……”
“好……”
常彧为了把持朝政,恨不得把姚元睿吹成三皇五帝都自愧不如的圣君。这几年,各地的祥瑞简直跟雨后春笋一样往外冒,诸如什麽日月合璧、灵龟负书、禾生双穗、地出甘泉等等。
民不知之,畏也,故从朝廷所言,以为瑞象。
事实上,这些也就只能哄一哄黎民百姓,以及一些真正心怀敬畏的读书人。但尽信书不如无书,那些解释不清或毫无依据的言辞,并没有什麽参考的价值。就好比崇道的姚虞,连他们自己的国师,都不全信那些祥瑞。
“圣人出,黄河清。可从古到今,黄河真的清过吗?”
“不过是为君者,标榜自己治国有方;为臣者,逢迎其主歌功颂德。”
“祥瑞之象,不过偶然。就好比你出生时,那满山异景,难道是因为你才出现的吗?”
“你怎知你不出现,那日便没有芳纪齐绽之景呢?”
姚知微仍记得幼时,她才听兄长说了自己出身时引起的轰动,不由一路小跑,寻到正在幽潭边垂钓的李玄,询问缘由。那被她喊做师父的老道拿下她的指着额间凤纹的手,语重心长地对她讲:“春风先发苑中梅,樱杏桃梨次第开。”
“荠花榆荚深村里,亦道春风为我来。”
“你不过是长了一个漂亮的胎记而已,有什麽值得称道的呢?”
当然有。
它既能锦上添花,又能雪中送炭。
额间的胎记和出生的祥瑞,虽然唬不了她自己,但是能帮她唬得住天下绝大多数人。只要有人信,那这,怎麽不算有用呢?
荠花榆荚深村里,亦道春风为我来。
命运从来不由掌心的纹路决定,双手是给做好準备的人用来抓住时机的。本朝太宗玄武弑兄、文帝逼父退位,他们哪一个生时伴有祥瑞?不照样能君临天下,宣布自己是天命所归?
祥瑞……
按照历朝历代的天人感应来说,地动可不是什麽祥瑞。野无遗贤的事常彧都能搞得成,这次剑南地动之事,未必不会被他压下。她刚好能借此来看看,看看大虞的天子,看看她的“好父皇”,是否真的沉浸在歌舞升平中?
如果姚元睿抓不住这次机会,那就不能怪她心慈手软了……
第134章 破绽(二)
“大人, 蜀王的这份折子,咱们真要压下吗?”
“是啊,万一……”
“万一?”
中书都堂的值房中,两位侍郎话犹未落, 正把玩着天子新赏的沉香如意的常彧便开了口:“本官且问你们, 剑南一带的地动频繁否?”
“岁岁皆发, 大小异之。”
“那往年, 这些记录报也不报?”
“剑南动蕩, 数年来全以战事为重。所以这等灾害,只留了档,不曾呈至御前, 滋扰圣听。”
“那不就结了?”
“可……可从前不报情有可原,而今蜀王戡乱以武, 剑南靖平。这些天灾, 下官担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