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纪大了,黄土埋到脖子,便愈发珍惜逝去的光阴。”
“含饴弄孙是指望不上了,好在还有只貍奴可以抱。”
“年年倒也乖巧,只在娘娘眼前晃。只是,娘娘何必……”林澈听了前两句,眼里本噙了笑,可等听到后两句,她又忍不住跟着一块心酸。但淑妃是病人,她不能流露出过多的悲伤,以免对方想得更多,只能好言宽慰道:“娘娘好生休养,一定能等到那一天的。”
淑妃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往后一靠,并不言语。
林澈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还在为齐王殿下的婚事烦心?”
去岁采选的良家子,本是为晋王、齐王两人挑选正妃。所以入选之女,无不是出身官宦的千金,姿色、才艺都是百里挑一的好。连“好女色”的蜀王姚知微都忍不住,明目张胆地讨了一个殷姒去,可姚知礼愣是没当回事。甚至此前姚知微的接风宴上,公然顶撞了姚元睿。
事后,姚元睿本想替他挑一个良家子下旨赐婚。然而,姚知礼得知后,再度拒绝,并扬言若是天子逼迫他非娶不可,他宁可剃度出家,不做这个皇子。
皇子出家,在崇道的姚虞皇室看来,简直是莫大的耻辱。但依照齐王姚知礼的性子,他很可能真做得出来这种事。所以姚元睿又恨又气,屡次遣身边的小黄门去王府申斥姚知礼。不过就算他做了这些事,也拿齐王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
可在淑妃面前,齐王明明是个孝顺的孩子……
“我并不为知礼操心,他是个有主意的主。含饴弄孙,也只是想跟喜欢的人一起罢了,而她,已经不在了。”淑妃睁开眼,仰起的头正对着天空上高挂的秋日。阳光虽然和煦,但盯着羲和车驾的凡人注定会被灼伤双眼。
崔媛低下头,眼角有些湿润:“若是当初,太子真的有那个心就好了。不成功便成仁,也好过后来的欲加之罪……任由别人泼髒水,连带着母亲、胞弟都没了。”
“母族败落,亲妹远谪。”
“知微这麽多年,在外面受了多少罪,我们一概不知。而今她是成了大虞的一方人物,双手已然能搅弄风云。可她现在,哪有一点女子的样子?”
“虽然这样很好,可是这条路究竟是她自己选的,还是我们刻意引导她走上的……”她长叹一声,眼角流下一滴清泪,“我也记不清了……”
面对崔媛突然交心,林澈只有保持沉默,认真地听她说。毕竟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
女子的样子?
“是谁规定的女子必须要像什麽样呢?”遥远的记忆中,年幼的姚知微穿着青色的道袍,抱臂胸前,脸色与言语俱冷,“我觉得,最有资格规定女子应该怎麽样的,只有女子自己。”
“有的喜欢钗裙,有的喜欢甲胄,这叫各有所爱。难道纤瘦清俊是美,圆润丰腴就是丑吗?”
纤瘦清俊的美的代表本人扬起了下巴,锋利的眉眼间难得显出了少年还有的桀骜:“你不要以偏概全,我偏不爱朱紫贵、裙钗豔,唯愿衣粗素、腰悬剑,追斩春风不周旋。”
第154章 认真(二)
少年怀意气, 声申宁作我。
即便不公的命运将姚知微从云顶之上推向万丈深渊,天之骄女也没有真正低头。不然泰和三十一年那场变故后,她可以选择一死了之。
但她没有。
她选择了生。
有时候生比死痛苦,聪明的姚知微不会不知道。所以她肯忍辱负重, 以图来日, 就说早就做好了自己的心理建设。若非如此, 谁又能去绑架自由的风呢?
林澈低下眼, 目光落在所踏的青色忍冬纹石砖上:“娘娘多虑了, 若是知微不愿意,想必没人能强迫她。”
“我想知微如今的模样,应该也是她自己想看到的。所以娘娘不必自责, 知微绝不会怪您。”
毕竟,姚元睿的确是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算不上一个好丈夫, 更不要说好父亲。他前半生做天子勉强够格,可是后来行事却愈发无道。
太子国之本也, 已正位东宫二十余年,民心所向, 名声在外。姚元睿不因有此子而骄傲,反而配合小人, 捏造罪证构陷储君, 动摇国本。做父亲的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 一日杀二子, 简直将险恶的人性表现的淋漓尽致。有这样一个君父,天下臣民谁不寒心?
举国上下, 除了那些始作俑者,几乎无人相信耿介的太子会心急到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更不要说, 那巫蛊谋逆案牵连甚广,因承受天子之怒而魂断黄泉有上万人。其中绝大多数伏法者的为官清正、深孚衆望,其罪行多是系风捕影而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