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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根车一路颠簸，令惶恐不安的姚元睿遭受了精神和□□的双重折磨。他抱着传国玉玺，窝在车上，艰难地思索着自己保有天下的可能。但姚知微毕竟不是姚知载，她七年前能平定剑南就证明了这一点。
领兵打仗的人大都杀伐决断，经血淬炼后的心更容易变狠。姚知微一直隐忍不发，恐怕就是为了这一天。数十万甲兵和堪称完备的帝王仪仗，分明昭示着她的野心。
她想做什麽？
“到了。”
“臣请陛下移步。”
车驾猛地一停，姚元睿险些栽倒在车里。有人替他掀开车帷，他缓缓擡头，正巧对上姚知微那张冷峻的面容。一时之间，姚元睿只觉得她那锋利的眉眼，似乎比玄甲军手中林立的矛戟还要令人胆寒。额间那只灼灼的赤凤，也险些烫伤他的眼。
虽是迎御驾，但此处既没有夹道欢迎的百姓，更没有喧天的锣鼓。连仪仗里的鼓队，都没有一点动静。陌生的建筑映入眼帘，姚元睿握紧玉玺的手忍不住发颤。
“这是哪？”
“陶定呢？”
发觉熟悉的面孔也消失了，放眼望去，四周是黑压压的一片，姚元睿面色苍白：“万家宝何在？”
姚知微环顾四周，挑了挑眉，站直了身子，温声道：“回陛下，这是臣特地为您物色的下榻之所。”
第184章 不臣（四）
风雪归于沉寂, 天色昏昏。煊赫的仪仗此刻化作森严的军阵，静悄悄地立在姚知微身后。父女二人四目相对，眼里的情绪却迥然不同。
“……”姚元睿脸色发白，完全处于被动之中。
他不太了解姚知微, 这个被自己扔在蜀中艰难求存十四年的亲生女儿。既然对方昔日的忠心和孝顺都是演出来的, 那麽这样一张肖似他的面孔之下, 又该藏着一颗怎样的野心呢？
姚元睿不敢想, 姚知微也不準备给他时间想。她亲自去扶姚元睿, 在一衆亲随的簇拥下穿过庭院，经过连廊，送将这位不知所措的皇帝护送到了一方雅致的小院。院中站着两列她精挑细选出来的婆子, 专门负责姚元睿的饮食起居。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那些老嬷嬷齐齐屈膝, 姚知微和姚元睿并肩而立, 坦然受之。
“父皇可还满意？”她扶姚元睿进屋坐下，铺面而来的空气暖洋洋的, 让人头脑发昏。
“满意……满意……”姚元睿身子僵硬，手脚冰凉, 却扔不肯撂下那方玉玺，点头道, “朕很满意。”
“只是知微, 代王、陶定、万家宝以及那些护送朕的龙武军将士, 他们都去哪里了？”
姚知微略一欠身, 温声道：“回陛下，陶定并龙武军上下皆是陛下的亲兵, 自然要听从陛下的命令，折返长安守护储君。”
“至于代王殿下, 劳苦功高，臣安排他先下去休息了。”
“万总管仍在昏迷中，臣怕陛下担心，就让人驾车送他去看大夫了。等他养好了，臣再派人送他来和陛下做伴。”
她语气平静，听不出什麽起伏，但恭谨的言辞下是涌动的暗流。姚元睿似乎听出了她秘而不宣的野心，而且那份野心，似乎很快就要昭告天下了。
失势这天来的太快，姚元睿勉强接受了这落差，从没有脱落的牙齿间艰难地挤出一句话：“你们都退下，朕有话要跟蜀王单独说。”
下人们卑躬屈膝，但在他话音落后，却没有一个人动。明明屋内静极了，连炭火燃烧时那细微的哔剥声都能听见。
这倒是在姚元睿的意料之外。
姚知微瞥见了他眼里的难以置信后，这才挥了挥手。老嬷嬷们鱼贯而出，站在院内的蜀王亲兵也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退了出去。门被最后两个人贴心的掩上，不过数息之间，几乎挤满了人了屋子里就空了下来。
没有那麽多双眼睛盯着，姚知微也不再僞装，不等姚元睿“赐座”，自己就近寻了座位坐下，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不过这里是蜀中，不是长安，合该由她这蜀王说了算。更何况天子出逃，并非什麽光彩的事。
“父皇，别来无恙。”
“儿臣想迎圣驾入蜀已经很久了，今日终于圆梦。”姚知微脸上挂着得体的笑，眼底却有包藏不住的火焰。
姚元睿将沉甸甸的玉玺轻轻放在桌上，眉宇间满是怠倦：“朕的确是老了。或许是从泰和三十一年的那件事发生后，朕就一点点变糊涂了。”
“先是你，再是康靖忠……”
“识人不明，误朕终身，朕认了。”
“斩草应除根，陛下当初就不该分什麽男女长幼。”姚知微轻飘飘道，“不过也多亏您心慈手软，儿臣才能有今天。”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