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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言说过,姚虞的世家并不想看到权力向一边倾倒的局面。殿下过于出衆, 就会成为压力。犹如太宗皇帝带给姚虞的盛世,曾是他们无法摆脱的阴影。”
可是, 姚知微从来不是一个甘愿妥协的人。
康靖忠造反,携昔日天下旧望之势,威震九州。大虞当权之族,明知此事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却不愿献策。想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让出部分既得利益太难,所以朝廷和叛军唯有一战。
在姚虞里有一席之地的世家当然有自己的算盘,战争对于他们而言是必要的手段。机不可失,姚知微清楚这一点,所以果断领兵出川。毕竟战争一旦发动,很多事就不是幕后之人说了算了。
发梢打了结,解青丝的素手一顿。眼明手快的春和取出温润犀角梳,接过她手中的那缕发,小心翼翼地梳开。殷姒便歪着头,任她去整理了。然而胸腔里的一颗心却不大宁静,一想到长安,总是突兀地抽痛。
长安,她的第二个故乡,曾经一别后只能魂归的地方。今生托了姚知微的福,不必匆忙地自它怀中逃难,反倒能从容地再次将它拥抱。殷姒不知道这一去是福是祸,然而姚知微在哪,她的故乡便在哪。她们羁绊已深,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她不愿意和她的殿下生而别离……
诸葛默和李惟安排完新一批蜀军出川的事宜,便赶回来询问殷姒还有什麽需要。
殷姒摇了摇头。
她的东西早被春玲、春华以及春和三人打点妥当。长安纵然被叛军劫掠过,但姚知微克複此城已有月余,想来城中生机正在恢複。毕竟有军队驻扎在那,吃穿用度一日不可短。捡些喜欢的衣服首饰带上也就罢了,总不能把整个蜀王府库都搬过去。
“我只担心,我们想不起来的那件事究竟是什麽……”遣散侍女,殷姒捂着胸口,惴惴不安地对诸葛默道。
“殿下有逢兇化吉的本事,你不要太过焦虑。”
诸葛默也想不起来,不过她没有殷姒那样紧张,冷静地思考片刻后,认真分析道:“内忧外患,眼下所差,只在外患上。或许北方草原上的部落会趁着大虞落难来占便宜,不过叛军能给出的筹码未必够重。殿下是要荣登九五之人,这些挫折拿不下她。”
“可是一切都在改变,”殷姒绞紧了手中的那方四角绣着牡丹的锦帕,“泰和三十九年的那场地动,殿下前世经历时并没有命悬一线吧?”
诸葛默点了点头:“我记得是没有。”
“少言,你说我们能改变的事件有限,可殿下的生死不算小事……前世长安克複后那场危机,为何你我恰好都忘了?”
“它会变成什麽新的转折,谁也无法确定。即便这个变故不妨殿下,可你我呢?”
“你说的对……”
殷姒的担心不无道理,诸葛默波澜不惊的眼底终于掀起了风波。她忍不住去拨开记忆中的那团迷雾,却是越想越头疼。
“外患……”
“草原……”
“回纥南下……”
诸葛默捏着眉心,半伏在桌前,有断断续续的黑字在她脑海中闪过。殷姒见她想得出神,光洁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不由执帕替她轻拭。
说来惭愧,作为先诸葛默一步踏入黄泉的局外人,殷姒对姚知微的过去知之甚少。她只记得姚知微温柔的如同春风一样拂过自己与和煦的有若旭日那般照面的瞩目时刻。往生池水中的凡尘景象转瞬即逝,视角亦有所限,哪怕她存了窥视殿下的心,也无处圆满。
重生已是上天恩赐,既已握住恩人的手,又哪里敢再奢求许多?
脑袋里嗡嗡作响,诸葛默骤然仰起头,已然红了一双眼睛:“你不要去。”
“回纥南下,兵指长安。新王无礼,以势相胁,请通婚姻。殿下为未来天下共主,自然不会应。思嘉周旋此间,险些失身。但她毕竟是殿下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之一,暂时不会有事。”
“可你一旦去了,美名迟早远扬。到时候殿下她,她不一定会……”
“是这样吗?”殷姒闻言,倒松了一口气,她轻叹一声,“若是如此,倒也不算什麽危机。”
“回纥骑兵会助殿下平叛吗?”
“……”
见诸葛默一语不发,望向自己的目光充满怜悯,殷姒莞尔:“我就记得好像有这麽回事。朝廷的让步就是殿下的损失,以我一人蠲免数十万百姓所加之税,何尝不是一种荣幸?”
“至少,比背负骂名而死要好……”
“殷姒,”诸葛默呆呆地看着她,脸色惨白,“这份恩情你还了七年,也差不多了。殿下不会知道前世因,你又何必执着于今生果?”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