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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然是姚知微帮她从龙潭虎穴中脱身，可殷姒自己也有在努力摆脱命运的安排。一个柔弱无所依的女子，怕疼怕死，竟学会了替别人挡刀。人心浮躁之世，滴水恩肯相报就已不错，又有几人涌泉以还？
殷姒摇了摇头，走向窗前：“我说害怕陛下，殿下便将陛下安置在城外。”
“可那并非全是为了你，锦官城中人多眼杂。”
“堂兄他们为虎作伥，殿下也肯看在我的面子上宽宥。”
“殷家父子如今下落不明，这种承诺不一定有意义……”
“什麽？”窗外的兰草在刚起的微风颠摇，紫色的花散出幽幽的香。殷姒的眼睛离开了那只探出触角的蝴蝶，对上诸葛默那双拢着一层朦胧的黑睛。
“殿下让我暂时瞒着你，毕竟战乱人的确容易走散。”诸葛默垂眸，不再直视她，“我想，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你如此重情，一定还惦记着他们的养育之恩。”
“毕竟此生，他们没能利用你。”
殷姒面色如常，并没有诸葛默想象中的悲楚。只见她回过头，擡首望天。夕阳残照，浮在遥迢远方的天光在日影中酝酿成朦胧的色彩。余晖如金，落在她的明眸中，化作潋滟的波光。
“我对伯父他们，恨是真的，感激也是真的。”细碎的光在她身上流淌，浓密的长睫掩下心中怅然，“他们所作所为，虽然不是真心为我，却也曾真的为我寻一个世俗意义上好夫婿。”
“可是人，一不容易知足，二不懂得珍惜。这两点，在男人身上表现的尤其明显。姚知载和姚元睿，不过是身份太过贵重，所以言行举止格外瞩目罢了。”
“丰年，有田舍翁多收十斛麦都思易妇。灾年，他们更会典妻鬻子以求自己存活。人啊，多半都是自私的。”
“我寄人篱下的六年中，衣食所安皆仰伯父供给，身无长物以报。虽然他们别有用心，可若不是他们，或许我根本活不到今天。原谅他们难，恨他们又何尝不难？”
殷姒无悲无喜，温柔的声线盈耳，令诸葛默一时怔住。她想起幼时自己吃过的苦：父亲的冷眼旁观，亲戚的拳脚相加，外人的议论纷纷……
尊严和脊梁被人一同踩在泥里，瓢泼大雨将她淋成了落汤鸡。伤口在隐隐作痛，发作的旧疾让她呼吸都变得困难。沉重的眼皮或青或紫，反正一定肿了。她费力地撑起一条缝，在雨幕中依靠那模糊的视力努力去辨认方向。
蜀王招贤，不分齿序，不论性别，不看出生。这是她唯一逃离家族的机会，反正那些人也不会在乎。不巧撞上大宗的几个堂亲，也只是挨了一顿毒打以及奚落。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往前再爬一爬，马上就要到了……
头顶的雨忽然小了，湿透的身体冷热交替，她不由自主地发起了抖。混沌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它停在她面前。周围淅淅沥沥的水声仍不绝于耳，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似乎是来人在为她倾伞。
那人只略顿了片刻，就朝她伸出了一只手。飘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头昏目眩，连带着耳朵也暂时失去了作用。意识彻底涣散前，她只记得那干净的只手，分外有力和温暖……
“一个人再自私，也不该拿别人血来为自己铺路。”诸葛默从遥远的记忆中抽身，无神的双眼重新拢起天光，“我是无法放下的，但我尊重你的选择。你若存了随时为殿下献身的心思，就去吧。”
“我只希望，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殷姒闻言，慢慢回过头来，在夕阳晚照间一绽芳华：“今生能遇到你这样的‘同道中人’，已是幸甚至哉。不管往后的路如何，我都会由衷的祝福你和思嘉，长长久久。”
第199章 玩笑（三）
蜀军开拨的那一日, 姚虞北境草原上的部落也得到了可靠的消息。
康靖忠的来使信誓旦旦，直言回纥此次南下能捞到的好处。刚在一场长达百日的流血沖突中赢得汗位的新王，听了这一番挑拨，不可避免的动了歪心思。只是大虞立国已久, 姚家天子早在太宗时就被上了“天可汗”的尊号, 至今犹是四夷承认的共主。
草原上的部落是被大虞征服而非收买的臣民, 自然知晓其中利害。毕竟, 北境草原不比南方山壑, 朝廷兵马尽可长驱直入。所以，尽管时过境迁，见识过中原王朝铁骑厉害的草原勇士, 不会想与上国交恶。更何况，回纥的新王刚上位, 还待姚虞天子册封。
微笑着打发走康靖忠的使者, 年轻的回纥可汗陷入沉思。
“可汗，”新王的心腹阿史那蒙颂率先站了出来, 深邃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回纥六部刚被咱们重新拧成一股绳, 您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南下，在那群老家伙面前树立威望。”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