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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之战大败,康啸所损兵将,都是实打实的自己人。河北、河东两道余下的大半兵力,几乎都是汉人。世家本不统兵,然而经此一役,想要对抗姚虞朝廷,必须募兵。如此一来,他手中本就有限的权力又要分出去一部分。
康靖忠不是傻子,当然不愿意。自己称帝名不正言不顺,不过恃武而已。两道的世家虽然肯扶他一把,但也不是真心。如今仗打了有一年多,时机趋近成熟,眼见姚虞要动真格了,旧五望肯定着急。结为姻亲的赵、柳两氏,在康靖忠心中,也不值得完全信任。
眼下长子新败,音信杳然;前线士气低迷,无人坐镇。此时,的确需要他这位“能征善战”的皇帝来主持大局。不过,若是他御驾亲征时,后方着火又该如何?
可是,立康啸……
康靖忠挥退三人:“此事容朕仔细思量,尔等先回去吧。”
“是……”
“臣告退。”
“父皇早些休息。”
三人深知不能把人逼得太紧,闻言行礼而出。康靖忠听见关门声,胖乎乎的圆脸不由皱成一团。他再也坐不住,起身在屋子里踱来踱去。韩月待外面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这才端着安神的香炉不请自来。
见康靖忠愁眉不展,他亦跟着叹气:“陛下,前方战事不顺吗?”
“嗯。”康靖忠点了点头,闻到熟悉的檀木香,焦躁不安的情绪开始有所缓和。
“年初打下来的南方诸镇,入了夏之后就陆续丢失。如今洛阳大败,西边的剑南军、陇右军无人可挡……蜀王出川之后,朕事事不顺。”
“恨吾无此凤凰姝啊!”
韩月摆好香炉,扶着康靖忠走到软榻前,又服侍他躺下。他则坐在榻前的杌子上,倾身替康靖忠揉着太阳穴。清幽的木香中,他缓缓开口:“越王殿下亦人中之龙,陛下何必羡慕别人?”
“那姚知微出生时天降祥瑞,举国皆知,这怎麽能一样?”
“陛下称帝时不也‘天降祥瑞’,举国皆知吗?”
“这……”康靖忠不免心虚,“话虽如此,朕心属实不安。那只凤凰出川之后,我军战事就开始不利。越王大败后,怕是满朝文武找不出第二个敢挂帅拒敌的。”
韩月轻笑一声:“古往今来,创业的开国之君哪有轻松的?但,凭陛下之勇武,御驾亲征,敌军必然会如鸟兽般散去。”
“你也这麽觉得?”
“难道方才……”韩月欲言又止。
康靖忠掀开沉重的眼皮,盯着上方绘彩雕龙的藻井,闷声道:“皇后与太尉也建议朕御驾亲征,只是越王不在,这后方交给谁朕都不放心。”
他意有所指,韩月附和道:“陛下担心的是。”
“韩王年幼,缺乏经验;赵、柳二氏,虎视眈眈。然而……”韩月话锋一转,不甚委婉,“眼下退敌为要,陛下当顾全大局。否则姚虞之师乘胜攻来,后方人心依旧不安。”
“氏族尚有退路,陛下安能回头?”
韩月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康靖忠听了如梦方醒。
古往今来敢造反的人,要麽黄袍加身,要麽尸骨无存,哪里还有后悔的余地?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是当诛的首恶,无法赦免的罪人。好在自己幼时便举目无亲,一路摸爬滚打上来了,子息也依旧艰难。无论成败,跟着享福或者受苦的血亲都不会太多。而康嚎,终究是他尚存的子息之一……
这边康靖忠三思之后,敲定了御驾亲征的日子。由于长子康啸生死未蔔,他斟酌之下,宣布立幼子康嚎为储君。大靖朝臣的嘴因此堵住了大半,赵、柳两族更是喜不自胜。一时间,幽州城中愈发热闹,丝毫没有因前方兵败之事影响。
另一边,在洛阳城中同各道平叛兵马会过师的姚知微,刚送走回纥可汗。从阶下囚恢複自由身的姚思齐还没来得及请罪,就被亲姑姑派去随回纥一同北上,履行双方结盟时蜀王代表朝廷答应对方的条件。
原济拾阶而上,朝擦肩而过的姚思嘉浅浅一揖,算是打过照面。他登上城楼,那道熟悉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姚知微正凭栏远眺,风在鼓吹着她紫色的衣摆。洛阳城上新插的旗帜哗哗作响,地上的落叶残枝不断地打着旋。原济走了过去,也擡起了头。远处阴云已经覆了过来,遮天蔽日,隐隐有电闪雷鸣。
“殿下,微臣是否来迟了?”
“风雨骤至,”姚知微负手,目光依旧停留在天边,“你来得正好。”
“微臣无能,没能捉住康啸。”
“他没那麽容易抓,不过牵制他七八日也就够了。僞朝储位既定,木已成舟,接下来就看他是怎麽想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