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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微……”
“不用为我担心,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太宗发动玄武兵变时是一种怎样的心境呢?
姚知微无法感同身受,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里,她的确如履薄冰……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泰和四十六年夏,八月初九,蜀王姚知微携宗亲、百官,赴西山朝元阁祭祀。一告先祖社稷无忧,二奠亡魂沉冤已昭。
此次祭祀,是康靖忠谋反后的三年以来,大虞朝廷举办的唯一一次隆重的典礼。一路上,官道旁尽是哭灵服衰的旧人。遍野哀声,在蜀王车驾行至时化作仪仗两侧此起彼伏的千岁。
“这些是?”
“是泰和三十一年间,牵扯进太子一案的官员们惨遭连坐的亲属。”
殷姒与林澈共乘一车,以女官的身份陪同而来。朝元阁她并不陌生,毕竟她曾在此“修行”三月,而后才被姚元睿正大光明地带在身边。但这一路上压抑的气氛,却着实令她感到悲伤。
自出发以后,只在上车时跟林澈打过招呼的殷姒,一直保持着沉默。她悄悄打量过殿下这位曾经的心上人,发现对方是并不是一个热络的人。见她开始闭目养神,殷姒也跟着合上了眼。
官道上逶迤的队伍缓慢前行,因此,马车也不颠簸。宽敞舒适的车内,合了眼的殷姒很快就介于半梦半醒之间。直到听见外面传来的哭泣声和颂圣声,她下意识地开口问。但说完,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车上坐着的另一个人,并非姚知微。
静坐冥思的林澈睁开眼,用平静地目光注视着她,温柔地解释道:“昔年旧案株连甚广,陛下一心清除异己,但凡与东宫有来往者,必以意图谋反之罪论处。上至太子太傅,下至东宫卫率……”
她拨开垂下的锦帘,从掀开的那一条窄窄的缝隙里,向那些伏地哭灵的人们投去一道悲悯的目光:“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整整十六年,徙居他乡的含冤之人,恐怕有很多都对此案昭雪一事不抱希望。知微替他们翻案,甚至特设‘昭明司’负责无辜者抚恤一事。”
“死者複其名,生者给其偿。又特施恩荫,从中取士,不论出身,择才委以重任。”
“像她这样体贴周到的人……”林澈收回手,转过身来,方才还低垂的清浅眉目一弯,“世上并不多见,你要好好珍惜。”
殷姒闻言一愣,旋即低下头去:“有这样的天子是万民的福气,有这样的殿下是我的福气。所以林姑娘,你会怪我吗?”
林澈摇了摇头,轻声细语道:“我为什麽要怪你?”
“因为最先让殿下动心的,是你。”
“她那时还太小,哪里懂得什麽是喜欢……”
殷姒擡起头来,对上林澈那双沉静乌黑的眼:“殿下不是普通的孩子。”
“或许吧,”林澈没有反驳,只是盯着面前这朵玲珑的花儿,释然道,“可习惯是一种很强大的力量,我始终认为,知微对我只是依赖。”
“这姑且算是喜欢的一种,但它绝对不是爱。”
“不过……知微现在有了你,作为姐姐,我由衷地替她感到开心。”
林澈温声在殷姒面前,替自己和姚知微划下界限。她望着对面那张皎皎的脸,恍惚间,想起格外安静的一夜……
那场连绵的秋雨,让素来体魄康健的少女变得虚弱不堪。三日的高热,让身心同时遭受巨创的姚知微神思凝滞。所以她一睁开眼,便强撑着从泛白的唇中艰涩地挤出爱意:“林姐姐,我喜欢你。”
昏迷了太久,少女的声音嘶哑低沉,不比平日里的动听。脸透着病态的苍白,整个人也因此显得羸弱。是以那悄然爬上双颊的淡淡的潮红,十分惹眼。
林澈拨灯的手一顿。
她如何当得起这一句喜欢?
江南林家的女儿,在泰和二十九年入宫之后,便是天子嫔妃。所以,即便年龄相差不过四岁,林澈也不敢当姚知微的一句“姐姐”,那是悖礼。至于另一句喜欢……
她压抑下心中翻涌的莫名情绪,温柔地回绝了少女萌发出来的懵懂的爱意。可对上虚弱的姚知微和她那双明亮的眼,又叫自己如何绝情?
但她们不会有可能的。一位已是深宫妇,一位正逢少年时。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天子的嫡女和天子的嫔妃……这种畸形的感情,注定没有结果。
千夫所指,死无葬身,或许姚知微不在乎,但那是她不能不在乎。所以,尽管拒绝姚知微很残忍,林澈还是那麽做了。要怪,就怪她胆小吧。谁让女子生来就被困在条条框框里,有着别人强加的使命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