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孚很久没去看过他爸了。
自从他妈死了之后,他就只去看过一次,托了个护工大妈每天照顾,剩下都电话联系的。不是说他不想管了,而是他有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爸,就好像天突然漏了个窟窿,人就有点拿不准该怎么继续生活。
唯一那次是在他妈走之后,他找我剪了一截床单,把初隆的小肚子裹得平平整整,然后带我一起跑去医院。
我第一次见到他爸,头发大半花白,脸色黑黄,颧骨突出,身上浮肿,躺在床上没有个人气儿。
“爸,这是带我干活的老板。”祝孚眼神躲闪,把我拉到前头,“他人可好了,跟着他赚钱,除了有点忙,别的都没问题。”
他爸似乎也不关心钱了,就轻轻点点头,望着天花板。
祝孚低着头,咬了几次嘴唇皮才挤出几句话:“爸……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可能特别忙,来不及过来,我给你请个护工,等忙完了,就接你去更好的医院。”
他爸点点头,嘴动了动,可能想要笑,但实际并没有笑出来,显得脸上散发出一种木然。
“等等我呗,爸。”祝孚小声嗫嚅。
祝孚不愿意让他爸知道自己代孕,我能理解。
只是我眼看着祝孚因为他妈的自我牺牲而痛苦,自己却也在当那个牺牲的人——最可恨的是他除了牺牲别无选择。苦命的人生活在一起,连好事都是有限的,好像只能靠着一个又一个人牺牲,才能稍微成全他们想要成全的事。
祝孚的日子不好过,他不表现,我也看得出来。
他那个肚子大得让我有点怕,妊娠纹从大腿一路攀爬上去,像一个将熟的西瓜,肚脐被顶成一个西瓜蒂,就好像人们通过看西瓜蒂判断西瓜甜不甜,祝孚也这样教我判断肚子里孩子是男是女。
“肚脐尖,就是男孩了。”祝孚煞有其事。
“真的假的?”我半信半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骗你的。刚怀上就做穿刺了,双和女的打掉,男的留。”祝孚从鼻子里笑了一声,“你摸摸,在这能摸到他脑袋呢。”
我不大敢上手,西瓜熟了,就从中劈开,瓜瓤被吞吃,瓜皮被丢进垃圾桶。我轻轻一摸,只能摸到一层还没熟的西瓜皮,薄薄的,隐隐从里边透出生命力。
手掌心底下忽然涌动了一下,吓我一激灵,赶紧抽回手。
“胎动,轻点哥,“祝孚扶着肚子,“这里头装着十万块,装着我下半辈子呢。”
“下半辈子你得好好过,小祝,别再碰代孕了。”
祝孚嗯嗯地答应。
这时候我的汗珠子顺着脖子流进胸膛,盐渍渍的聚成一洼,微微发痒,好像心头长了一块发闷的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