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为什么师父的电话总是打不通?!她几近哭喊。
如今高铁是旅客出行的首选。为数不多的T字头列车虽然不如高铁速度快,但胜在票价便宜、座位和卧铺也多,备受长途旅客青睐。旅客不仅数量多,动辄还带着大包小包,进站时你推我搡、磕磕绊绊,火车站也不好管理;混迹其中逃票过站,的确比高铁要容易。
卫波点开铁路管家App,调出列车时刻表,顿时头晕目眩。
他预估俞汉广到车站的时间,和T1168在宜州西的进站时刻,前后差不过十分钟。
他想再给俞汉广去个电话,下意识起了身,眼前却有无数雪花点飞过。
很像小时候家里电视收不到信号时的感觉。
仿佛浑身的力气也随着雪花点飞走了一般,卫波腿一软,歪了下去。
卫老师!听见砰的一声,张家豪和柳杨眼疾手快,飞奔过去将人扶起。
卫波手肘艰难撑上茶几,连呼了好几口气,才踉跄着起身。
只是办公室茶几上的装饰茶盘、一罐不知何时放在上面的烦星、以及用来拆卧儿卧的工具箱等物件,都随着他刚才的惊动,落在了地上。
他盯着滚了一地的纸星星,慢慢地坐回沙发,半个字都没吐露。
卫波虽然为人冷淡,但工作里指哪打哪,在项目组是定海神针一样的存在。这般模样落在几人眼里,竟是从未见过的无措和可怜。
刘蕾蕾弯下腰藉收拾东西平复情绪:师父应该还在车站,只是信号不好,真翻了也不一定能翻到他那里
柳杨大喊:蕾蕾姐,我求求你,别再说了!
老俞,还没走吗?孟艾听到了俞汉广办公室的响动,一边轻轻推门,一边有气无力道,没走就缓一缓。
甫一进屋,就让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地毯湿了大片,上面摊着各种零碎杂物,平时看起来傲娇可爱的纸星星,此刻毫无章法地洒在上面。
沙发上,一只落汤鸡扶住另一只六神无主的木鸟,一群炸了毛的鸭子围在旁边打转。
迷茫、恐惧和不安堵住了卫波的五感。他被施了离魂咒一样,仍旧呆滞地望着地毯上的星星,丝毫没察觉到孟艾进门。
柳杨见状,无奈地壮了壮胆子,趿拉着拖鞋上前和孟艾解释了发生的一切。
孟艾越听额头越烫,身子却在打着冷战;至最后翻车了三个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小臂颤抖着扶上墙面支撑身体。
他像一只刚从烤炉拿出又进了冰箱降温的火鸡,融入了这个稀奇古怪的鸟类动物园。
孟艾摸出手机,给俞汉广打了几个电话,不出意外,始终无法接通。
柳杨,现在报警。孟艾声音喑哑。
别打了,报警也没用。
他定了定神,突然道:俞汉广猪油蒙了心?这种天气上赶着要去火车站。还是说,这他妈是谁出的馊主意?
柳杨也急昏了头,正准备拨110,又听大老板一个猛刹车加急转弯,不自觉地向卫波望去。
孟艾立刻懂了,心中堆积许久的疑惑,瞬间化成了磅礴的怒意。
他走到沙发前,目光几乎能把卫波凌迟;随后俯下身,攥拳冲眼前这人打了过去。
要论爱梦最不可能失控的人,卫老师和孟总绝对榜上有名一位是宜州不爆炸,电脑不放下;一位是玉湖不干涸,脸上不变色。
但今天这边厢摔了一跤,那边厢来了一拳,众人虽说在公司待了许久,谁都没见过这种惊心动魄的名场面。
孟总!张家豪还坐在卫波旁边,吓呆了一样脱口而出,杀人犯法
卫波本就五内俱焚,孟艾这一拳又狠狠打到了心口,他耳畔嗡嗡作响,只觉肝胆脾肺都要被打穿了,带着血腥味的碎片在胸腔中毫无章法地乱撞。
可他又很不争气地觉得,孟艾这一拳打得对,打得好。
是自己猪油蒙了心。
硬件是自己说服俞汉广推动的,去火车站的损招也是自己自诩聪明建议的;四舍五入,约等于是自己把人送走了。
赵老师,是我,小孟。消防大队您有朋友吗?联系方式能不能发我?
老邹,应急管理部有哥们儿在吗?别问了,自己上网看热搜去。都说了你别问了,现在没工夫跟你解释,老俞可能出事了!赶紧的!
张总,您好您好,我哪是什么稀客。有件事想找您打听一下,您夫人是不是在深城铁路局工作?对对,就是宜州今天的翻车事故,有朋友失联了,可能在在车上嗯,大恩不言谢,过两天一起约德州扑克。
【先肝为敬】的几人回过神来,见办公室内气氛不妙,都无声地退了出去。
孟艾搓了搓颧骨,很快强迫自己接受现实,对俞汉广接电话不再报任何期望。
虽说救援队已经下到现场,但俞汉广如果真是逃了票,购票记录对不上,搜寻查验起来,就更困难了。
一颗心沉下去后,孟艾竟然体会到几分向死即生的念头,转而一行一行地耐心划着手机通讯录,找人脉打听消息。
他先是拖着39度的身体,在办公室来回转圈子;手机电量耗尽后,干脆坐到了俞汉广的位子上,连上他还留在插座上的充电线,强打起精神和电话那头的各路人马好言好语。
只是脸颊烧得如落日晚霞,粗气只有放下电话之际,才能捂住前额,勉强喘上两口。
就这样忙到黄昏。
一时间,孟艾望向对面沙发上的卫波
从他打电话开始,卫波自始至终保持着双肘撑膝的姿势。
他这个状态,哪里还能去TGIF上聊回溯程序有几种写法,孟艾早先和人事总监知会了一声,取消了下午的活动。
卫波一声不吭,小臂被灯光照得白出了剔透感,手掌几乎黏在脸上,却盖不住自上而下弥散出的失魂落魄。
办公室中央空调一直开着,木鸟被吹成了冰雕。
就他?
他配吗?
汉广喜欢他什么?
孟艾眼神满是倨傲,心里却在暗暗吐槽。
不过他也知道,适才冲动的一拳打得过分,因而有些后悔。但他无论如何都抹不开面子道歉,便移开目光,继续去划手机。
雨势早已趋小,浓厚的云层渐渐被风吹得稀薄。水珠偶尔撞到树叶上,清脆声音衬出屋中的悄静。
俞汉广这件办公室不大,屋内杂物也多,但此刻那种摇摇欲坠的孤冷,如存储空间不足的数据包一样堆栈溢出。
徒余一只火鸡和一只木鸟,在略带土腥味的水汽中四目相对。
嗡嗡嗡
不知何时被柳杨踢到角落里的卧儿卧突然开始滑行。
虽然摩擦力有些大,但它还是轧过湿漉漉的地毯,稳稳地站在办公室门口。
与此同时,它的中控屏上五彩斑斓:
【您今天睡眠5小时17分钟,深睡眠19分钟,步行22769步,最高心率183,最低心率76,共经过6个城区。今天步行时间较长,晚上请适当放松哦!】
甜美的机械声音似是解开了离魂咒。
卫波活鱼一样从沙发弹起,迅速奔到卧儿卧面前。